第174章 胡先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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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岳欣然之语,众人不由讶异。

先生?

能当得起岳欣然这样称呼的,姬澜沧也好,宿耕星也罢,无一不是当世大贤,才德盖世,可眼前这老胡儿,模样生得寒碜也就罢了,行事也是古里古怪,还有通敌北狄的嫌疑,为何司州大人却说对方几次三番相助都护府?

陆膺听到岳欣然的称呼,却并不觉得太过意外,或者说,他冥冥中,对于罕斥奴的身份早有过许多怀疑与猜想,只是一直未能印证,近来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却始终难以寻到一个与对方相符合的身份。

他想到了很多事情,当年他带着话唠、石头几人流浪大漠,还没有收拢那么多残兵,可不是后来威风凛凛的黄金骑,乃是货真价实的马匪,全靠偶尔打劫小股北狄骑兵才能勉强苟存。

现在回想,他遇到罕斥奴这群胡人的时机也太过凑巧,正是他最狼狈、随时可能被北狄歼灭的当口,这群流浪的胡人,会牧马饲育、会修造基地,还自西域学会了打造兵刃铠甲的特殊技巧,简直像是上天怜悯陆膺际遇凄凉而特意送上门、天生地设的一般。

也正是在那之后,陆膺才建造起了黄金骑的基地、寻到了越来越多失散的弟兄、一步步有了自己的马匹武器,渐渐在大漠立起了黄金骑的无上威望。否则,他要于一穷二白间建起黄金骑还不知要多磋磨多少年。

彼时恰逢巨变,对方来得那样凑巧,陆膺不是没有怀疑过对方来历,可依那群胡人所说,罕斥奴在他们当中也已经有段时日,并非临时才加入。

这样的关碍之事,陆膺素来谨慎,他暗中亦多有监视,甚至大军外出,基地的仓库之中总有黄金骑牢牢留守,胡人与黄金骑之间始终不许太过越界的交往。可是,一年、两年、三年……如今已经是相识的第四个年头,四年间,基地稳若泰山,黄金骑一步步坐大,陆膺清洗了身上罪名,当了镇北都护,这群胡人中,竟什么也没有发生。

若对方真是身具这样的本事,却为何甘心流落大漠数载?明明有这样的一身本事,明明说开了话就可以得到自己的敬重,却偏偏自甘轻贱,装疯卖傻,扮成一个最低贱的胡人,起居坐卧俱是低劣不说,常年交往也皆是粗鄙之人,这样的日子一过数载,对方却甘之如饴,丝毫没有改变的打算。

如果对方当真是北狄潜伏的探子,能够这样坚持数载,那也当真是十分可畏。

既然如此,以陆膺心胸,索性便将这群胡人迁到了亭州城中,一则若论恩义,对方与他们相识于危难之中,彼此守望相助,他能有今日,少不得对方相助之功,现下他既然当了镇北都护,自然不能叫他们再流落在外;二来,若对方真有什么图谋,陆膺也全无所惧,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反倒更好看管。

若是对方没有什么图谋,陆膺便打定主意给这群胡人一个安稳太平的日子,若是对方乃是图谋深远,那也休怪他出手无情。

被岳欣然一个称呼给叫破,罕斥奴却仿佛听若未闻一般,软塌塌地那里,要睡不睡的无赖模样直叫人看了十分蛋疼,哪里有半分值得敬重的模样。

岳欣然却是摸出那枚彩色的四面骰子:“这位先生,你我初次相见,你便有葡萄、石榴、莜麦等许多种子相赠。宿先生,你看得最清楚,那些种子粒粒饱满,怎么也不像无意收集,显是精挑细选以作育种之用;若说采集可能是转手所得,那些种子当时层层包裹,防潮避阳,保管得十分妥帖,这可不是无意中能做到的,这是第一件事,有了这些良种,亭州又会多上许多出产,我代亭州百姓谢过先生。”

宿耕星闻言,登时后知后觉,彼时岳欣然还问过他种子如何的话,他一迭声地直道运气好,现在回想,哪里是什么运气好,世上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不过是对方借机送到自己手中的罢了!只是,此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将这些异域良种送到亭州?他到底图谋什么呢?

岳欣然摩挲着那枚骰子:“铁苗之贵,天下皆知,可亭州却是没有铁矿的,否则,朝廷早就派人开采,都护大人派去勘探的人已经回来了,北境确有铁矿,但十分隐秘,他们知晓了位置前去找寻也花费了这许多功夫……若说先生你是意外知道了那铁矿的地点,又碰巧将它抹在骰子上无意中叫我‘看到’……此事中间也未免太多巧合,这是第二件事。”

铁矿得到印证的消息,就是姬澜沧也是才知道,他心中也渐渐更同意了岳欣然的判断,原因很简单,如果罕斥奴真是北狄潜伏的探子,一见面就送一个铁矿来取信……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要知道,一个铁矿若能稳定出产钢铁,既能补充兵甲,增加武力值,又可强化农具,提升生产力……这带来的,必定是镇北都护府实力的全方位提升,这代价太大,已经大到只要北狄可汗神智正常都不会允许的地步。

“前面这两件事如果只是叫我怀疑,这第三件事,却是让我坐实了猜测,先生你同魏三去伐草料,偶遇那北狄探子所扮的马夫,若我所料不错,对方甫一见面,应该不是想投毒,而是想与魏三结交,再寻时机混入马营之中,只不过对方不知露了什么马脚,倒叫先生你识破了他的计谋。

能将番泻汁混入草料中的,除了那马夫,自然也可能有先生。如此一来,事情闹得极大,又不至给都护府带来什么难以估量的损失,还有更好的‘打草惊蛇’么?事实也确如先生你所料,都护府追查之下,那马夫行踪败露,极妙的一招潜伏功败垂成,先生却依旧深藏功与名,实在是高。

这三件事,发生任何一件都可以解释为巧合,但三件事同时发生,再说巧合就未免太过牵强……您也未免太小觑都护府诸位同僚的眼力了,您说是也不是?”

岳欣然将话说到这份儿上,罕斥奴却依旧软在黄云龙身上,闭着眼睛,鼾声如雷,这假睡已经假得连戏都懒得作了,黄云龙一脸的哭笑不得,若真如岳欣然所说,是于都护府助益良多的老先生,那他推开便太过不敬;可若不推开,这老胡儿一身臭气,还这般无赖不要脸,真是叫人心下不甘。

陆膺却觉得眼前这情形十分好笑,这几年,他也不是没有试探过,总归是被罕斥奴装疯卖傻给搪塞了,以阿岳之智,一时竟也奈何不得,真是就怕无赖有学问哪。

谁知岳欣然看着睡得淌口水的罕斥奴,悠悠道:“既然先生不肯暴露身份,也罢,确是我唐突了……黄都官,劳烦你还将先生送回牢中,既然先生高风亮节不肯显露人前,记得,务必要好好配合先生,一应酒菜尽皆免了,不要搞特殊待遇,就上些清粥小菜,先生想听琵琶曲,也不好再叫乐姬去探视了,免得太过特殊,叫人看出来岂不是白费了先生这番心思……”

不待她话说完,罕斥奴已经一把推开黄云龙,怒发冲冠地吼道:“那活着还有个鸟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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