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咳,大家期盼的打脸,久等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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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开天辟地、绝不在张清庭预料之中的回复方式,令整个大魏官场哑然失声,连靳氏掌家人都不知该应对评论封书海这番行为,只将封书海的回复原原本本抄在了信中,交给这对始作俑者的舅甥自己去看。

看看,《谏领亭州共抗北狄表兼复吏部询札》。

靳十四郎方才便是被这极长的标题震得呼吸失序,谏表……封书海这他娘的竟直接上书给了当今大魏皇帝!“兼复”二字,如果一定要领会,大概就是“我上书给陛下,顺便当作是给你吏部的答复”之意,不过是顺便答复吏部而已!

两个字,“兼复”,都不屑于正面答复吏部询札,对执掌官员升降大权的吏部的不尽轻蔑扑面而来,直令靳十四郎心神失守,根本说不话来。

以靳十四郎接受的教育,整个大魏,包括皇帝本人在内,在不可开罪的人中,吏部尚书绝对排名第一,因为在对待得罪自己的人一事上,只要不是奔着当昏君去的皇帝,哪怕为了礼贤下士的名声,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做个纳谏的模样,不好直接对付开罪自己的人,可吏部尚书,根本不必刻意对付,官员考较便会将开罪过他的人自动送到他的手中。

大魏自有吏部和吏部尚书一职以来,恐怕就没有遭遇过如今这样的羞辱。

封书海,你一个泥腿子出身,没有家族为依仗,朝中没有靠山的穷书生,那他娘的是整个大魏朝中最有权势的吏部尚书,大魏皇帝不是你亲爹!谁给你的胆子!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更何况,封书海你是不是忘记了!亭州州牧那样一个死地……如果你忍气吞声,还有一线生机,现在你这样蹦到整个大魏朝堂眼前,亭州州牧之位,舍你其谁?!

靳十四郎好半晌才勉强定下心神,却发现舅父一直未曾出声,他不由低头向那书信看去,想看看封书海这胆大包天的谏表中到底写了什么,却先看见了抖得发现簌簌微声、根本得无法阅读的纸页……还有舅父那双颤得厉害的手,他不由失声:“舅父?”

张清庭好歹经历过些事情,看过那惊天动地的标题之后,依旧能沉下心将这封谏表读下去,可即使以张清庭的城府,越是读下去,面上表情越是震骇,到得后来,他的神情更是也控制不住地扭曲起来……才刚刚教育过靳十四郎,可现在他的脑海里也只有一句话:封书海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可即使知道此时该立时回神,张清庭也控制不住脑海中炸裂的诸多情绪,好像大脑已经失去了意志,再也无法成言。

靳十四郎不由惶恐地跪下去看他的脸,却从来没有看到从来镇定自若的舅父面上有这样的神情,那是什么样的神情,混和着震惊、失措……和无尽的恐惧。

靳十四郎面色渐渐苍白:“……舅父?”

好半晌,张清庭仿佛才找回了自己的意志,他再次摸向了信封,果然在最里边摸到了那枚极小的家主玉印——就是一个印痕曾经叫靳三爷失去自由的那枚原印——

张清庭毫不犹豫地将此物交给靳十四郎,语速极快却冷静地吩咐道:“你立时就走!云铁骑会送你沿晋江而下、借道交趾去往南吴,若族中安然,自会有人寻你,若是有什么不测……你只管在南吴以那准备好的假身份娶妻生子延续血脉,不论族中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来!”

靳十四郎接过那玉印时已经晕头转向,闻言更是愕然:“舅父?”

张清庭眼神中的冰冷坚定却叫靳十四郎所有的话都无法成言。

张清庭定下心神,看着眼中惶恐的靳十四郎,他长叹一口气,轻轻一抚靳十四郎的发顶,语声恢复一贯的儒雅温和:“也罢,你走之前,我便为你再上这最后一课,这封谏表,我要你原原本本地背下来,此事世世代代当作家训传下去,好好记住这最后一课。

世上最难料者,唯人心而已。这封信必不是出自封书海之手,可这宁可玉碎的破釜沉舟之心,却必定是封书海的意志。都说君子可欺之以方,嘿,却是小瞧了人心啊,若君子有玉石俱焚之心,再有人肯辅以天翻地覆的霹雳手段,那就真是滔天烈焰从天降,谁也不知逃不逃得过啊……莫要小瞧君子之心……”

靳十四郎在自己心爱的坐骑上,身后几骑中传来隐约哭泣——那是张、邢族中嫡脉的几个小侄儿,这番路途迢迢,实不知几个幼儿能否支撑得过——可靳十四郎全顾不上了,他此时脑海中全是那封舅父叫他背下来的谏表。

封书海根本没有在谏表中说太多花哨的东西,就如同那标题一番,意在谏请抵御北狄,可他谏表中的内容,却极少提及亭州,甚至都没有太多他的主观判断,他只是将他执掌益州五年以来的世情、事实一一列举,五年前的人口、赋税,三年前的人口、赋税,现在的人口、预计的赋税,其中流民又占了多少,本地之民又占了多少。

看起来,似乎他封书海只是在向皇帝陛下表功,可不是吗?他列举的数据中,流民在今岁非但不能贡献赋税,反倒要搭上不少,这确实也是,初来乍到,分配新耕之地,又能有多少产出呢?反倒是官府要饶上种子、允许他们租借耕牛,收纳流民,至少在眼前,实是一桩赔本买卖。

表面上看封书海列举的数据,益州本地的人口在五年间竟番了一倍,尤其是近来,扣除流民,竟还较前岁多了将近一成,这样一看,确实是他抚民有方啊……

只除了,封书海在数据之外,还列举了一些事实。比如五年前的人口原地踏步、甚至缓慢减少……直到三年前的粮价之战,才有之后质的飞越,新增的人口、新开的耕地,体现在赋税上,就是益州耀眼的政绩;近来的晴兰花开之后,各郡县收到的佃户诉讼,释放出来的田地与人口……

哪怕是凭借常识,所有人都会知道,如果不算流民这样的外来人口,什么样的政绩可以令人口五年间翻一番,赋税也跟着翻一番?生养蕃息,没有十数载是绝不可能见效的,更何况这又不是大魏立国之初,连年烽火之后。

除非,是原本隐藏起来的人口与田地,突然显露了踪迹。

是谁藏起了大魏的人口与田地?是谁间接侵吞了大魏的赋税?什么都不必说,谁都有答案。

封书海只在谏表的最后说得分明,亭州之所以连番抗击北狄不利,只在于军政两分,若要奏效,势必要效法安西都护府军政合一,现在的亭州,已失可失之民,剩下的,便是可以抗击北狄之民,具体请参照益州的数据情形,还请朝廷统领亭州全部力量,如此才能真正御辱于外。谨此以表,兼复吏部关于亭州州牧之询札。

甚至他都没有怎么贬斥吏部之意,只是用益州的事实回复了吏部的询札,扣留亭州的失民以充益州的功绩?就凭益州的数据摆在眼前,他封书海用得着?

至于给陛下的建议,抵御北狄之策,是极为明确的——统合好亭州本地的力量。那些本地豪强可都还好好的,就像益州一样,流亡的都是些散户,真正的力量却在那些本地世族手中,要用好他们,就必须军政合一,否则根本无法与之抗衡,这就是他封书海的建议!

至于谁是合适的人选,封书海没有自荐,胜似自荐。

最后怎么裁决,陛下及朝堂诸公自有明断。

这一巴掌,不只抽得三江世族人心惶惶——毕竟,不论封书海下场如何,三江世族侵田占户的事实摆在眼前,根本无法逃脱,随时就是倾族大祸,不由得张清庭不安排后路——更抽在吏部门面上:

你不是想叫我封书海去当亭州州牧吗?不用你逼迫威胁,我自己去当!我当亭州州牧可以,可我要亭州的军政大权!

这样一封谏表,本该有惊涛骇浪,却令整个大魏朝堂寂然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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