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意是想借着送严璟出门向他郑重地赔罪,问一下对方伤情是否恢复,再看看自己能不能做些补救。但不知是自己的缘故还是那位瑞王的原因,事情的走向完完全全地出离了他的预料。纵使那位瑞王方才收了那药瓶,但崔嵬也感觉的到,对于自己的道歉,对方并不怎么买账。
他实在是不太擅长这些事情,长到今日十七年有余,需要他跟人打交道的时间并不多。小的时候他沉迷武艺,跟都城里那些骄纵的贵公子格格不入,身边只有一个同是武将世家出身的符越做玩伴。
后来再大些,二人就一起去了军中。军中虽然人多,但习武之人大多直率随性,实在遇到了不得不交流沟通的情况,也有符越代其出面。
所以若不是相熟之人,谁又会相信威震西北的宣平侯在战场之上虽然威风凛凛,下了战场也不过是一个简单内敛不善人际的少年?
崔峤自然察觉到崔嵬的情绪变化,她将手里的书册合上放到一旁,伸手揉了揉崔嵬的发顶,轻轻笑道:“好歹也是统领西北戍军的人,怎么到了我这儿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崔嵬抬起头,一双眼又圆又明亮:“有阿姐在谁敢欺负我呀?”他想起方才严璟的表情,歪过头将侧脸贴在榻上,“是我欺负了别人,又不知道要怎么补救。”
崔峤手上的动作稍顿,随即若无其事道:“我方才倒是想问,你跟瑞王之前相识?”说到这儿,她又恍然道,“我倒是忘了,瑞王封地在云州,有所接触倒也再所难免。所以是和瑞王之间有什么误会?”
“是有些误会,归根结底是我大意失责,冒犯了瑞王。”崔嵬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懊恼道:“方才我送他出去,是想赔罪来着。”
“然后呢?适得其反?”崔峤在他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语气里带着不可察的宠溺。她轻轻笑过之后,表情归于平静,用指节轻敲了几下床榻,思索道,“瑞王……往日里我与此人的接触并不多,哪怕是大家都要出席的家宴之上,他也是最没存在的那个,我还真不知道他平日里究竟是何心性。”说到这儿,她轻笑一声,“不过再不好相与,应该也会比另一个强些。”
崔嵬闻言忍不住坐直了身体朝着崔峤望去,他自是清楚崔峤口中的另一个是谁。
永初帝登基多年,后宫佳丽无数,却只有二子三女,皇长子严璟母妃出身低微,自己又是个不争气的,天资平庸难堪大用。次子严琮却迥然不同,其母郑贵妃出身于世家,是先皇后胞妹,而严琮本人虽才志学之年,不管才学还是品行都是出类拔萃的,永初帝对这个幼子喜爱非常,在朝堂之上也时时夸赞,更是常常带在身边,让朝中众臣一度认为,若无变数,这严琮就该是未来的皇位继承人。
但现在变数还是发生了——多年无子的中宫皇后突然怀有龙嗣,即使迟钝如崔嵬都可以料想的到不管是朝中还是后宫之中会有怎样的动荡。
他长姐入主后宫多年,看似享尽恩宠,惹人艳羡。但高处不胜寒,这个位置又哪那么容易坐得安稳?
崔峤说完话就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再抬眼发现崔嵬面色凝重地盯着一处发呆忍不住摇了摇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臂:“阿嵬,还在想瑞王的事?”
“嗯?没,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好解决,但既然是我的过失我自然不会逃避。”崔嵬抬起头,朝着崔峤露出一个笑,目光忍不住朝着崔峤的腹部瞧去,“我只是突然想到,阿姐你这些年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宫里,是不是很难捱?”
崔峤没料到崔嵬会突然聊起这个,短暂地错愕之后,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唇边浮现一点浅笑:“阿嵬啊,人生在世,不管你做什么总会有不顺意的时候,哪怕这件事是你当初坚定不移的选择,也总会有它的难处,却不代表你当日的选择就是错的。你觉得阿姐一个人在宫中要面对那些明里暗里的争斗,阿姐又何尝不心疼你小小年纪就要扛起西北戍军的大旗?”
她说到这里,微微停顿,目光却坚定了许多:“只是我们崔家的人何时又做过自己没底气的事情?当日我既然敢坐上这个位置,便能坐的稳,阿嵬难道不相信阿姐吗?”
“我自然相信阿姐。”崔嵬认真点头,他思绪偏转,又道,“阿姐,这孩子如果是个男孩,便是唯一一个嫡子,到时候圣上是不是会……”
“圣上?”崔峤轻轻笑了一声,“圣上的心思谁又摸得透呢?他宠我顺我,又何尝不防备我?这太子之位悬了这么多年,哪里那么容易就有了着落?”她微垂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低声道,“至于那个位置,若不该是这孩子的,我们绝不会触碰,但若该是他的,也绝不会相让。他自己的命,等他出生之后,还是要自己去选。”
崔嵬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颌,而后下定决心一般点了点头:“阿姐放心,不管这孩子是男是女,是天下之主,还是像瑞王那样领一处封地,我都会护好他。有我在,一定会让他平平安安的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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