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深深叹了口气:“我佛慈悲愿他从此能从迷途顿悟贫僧也好不再乱造杀孽。”
这僧人恰就是宝如嫡母系的舅舅怀屿。他才从秦州回来沿途听说李少瑜所带的羁縻武士中有土蕃人想赶回长安给季明德报讯的谁知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三更到长安本想直接到荣亲王府去找季明德的谁知恰恰三更,季明德便在小雁塔门上等着他。
季明德和李少瑜要对付土蕃武士,遂私调李代瑁名下的玄甲军给他执掌一路跟着宝如,便是要觑机,以最低的代价稳住朝堂捉拿尹玉钊。
方才一路过朱雀大甲,三千玄甲军埋伏于侧只待尹玉钊喊起来或者叫起来就会随时冲出来将他所带的侍卫们杀个团灭。好在他未叫乖乖儿跟着宝如到了小雁塔。
怀屿是僧人,当然不希望多造杀孽所以才庆幸不过。
不一会儿,一辆马车疾速驶来车外两列禁军侍卫乌甲白皮,革靴踏在青砖上便是垮垮之声。
怀屿一只手扬在半空,迟迟不肯落下。
只待他的手一落下,小雁塔内外将涌出层层伏兵,包围整辆马车,放翻这些禁军侍卫们。
车帘缓缓搭起,尹玉钊居然坐在车内。难道说,宝如并没有把他给药翻?
怀屿那只手立刻落下。伏兵犹如出窝的群蜂,立刻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不过瞬时之间,将尹玉钊随车所带的几十个侍卫全部逼停。
伏兵俱是一身玄甲玄披,面蒙玄色面罩,所有人的头盔上,鎏金雕着一个玄字。行动利落,稳健敏捷,虽不到百人,可极为利落,不过转眼之间,每一柄银枪都抵着一个禁军侍卫的要害之处。
尹玉钊是叫宝如扶着坐起来的,半偎在宝如身上,望着车外玄甲军,才知宝如不是心血来潮,下点毒在小点心里而已,她是早就跟季明德商量好要拿下他了。
玄甲军是高宗皇帝当年征战四方时随身所率的亲兵部队,最擅长的就是设伏,埋伏,以及突袭,这支亲兵在先帝死后,一直由李代圣和李代瑁兄弟执掌,神出鬼没,连尹玉钊都没见过。
尹玉钊笑了笑,艰难的想回头,跟宝如说句话,怀屿立刻上前,一把将他从车中扯了下来。
兄妹渐离渐远,宝如依旧搭着车帘,就在马车上望着他。他所做的一切,只为兄妹相守,可她宁可药翻他,宁可他死,也不肯跟他齐心共对,站在一条阵线上。
一个国公,禁军侍卫长,刀杀不死,枪放不翻,便千军万马也难以辖制,可世间唯有那么一个人,只须两滴眼泪,就可以叫他臣伏,让他愿赴刀山火海。
尹玉钊想说,若知道你会哭,会哭成这样,我会跪地,拱手投降,只求你一笑的啊。为何要哭呢,你不知道你哭的样子有多你丑。
……
就这样,宝如在关键时刻拿出兵符,调开禁军侍卫,放季明德兄弟回城了。一场一触即发的内乱,就这样消弥于无形中。
丢了好一阵子的小猫西拉忽而回来了,懒洋洋伏在猩红色的大引枕上,间或喵呜一声,望着自己的女主人。
它大概走的太久,主人已经把它给忘了,再怎么撒娇,女主人也不肯多看它一眼。
谁怕谁啊。小西拉心想,我不在的时候,你指不定怎么想我呢。它摇摇尾巴,转身溜出门,进了正房。
宝如是在西厢,就坐在窗前的木炕上,手肘支在佛几上,望着窗外的季明德。
长安城的羁縻匪患解急之后,过了七天他才回来,他急匆匆进了正房,没找到人,又出了正房,站在檐廊下一目扫过,盯着她看了许久,忽而咧唇一笑。
这土匪,不过一袭青直裰,白白净净的面容,深深的酒窝,宝如心说,我本以为自己不爱他的,若非尹玉钊提醒,我都不知道自己爱他爱到失去底线,不论是否血亲,不在乎血缘,为了他连自己的哥哥都差点杀了。
嫡母段氏常说,爱要守分寸,丈夫当然要爱,但更多的是敬,因为他是一个妇人此生最大的靠山。可宝如并没有守那个分寸,她在不知不觉中就逾了界,爱到一塌糊涂。
正房檐廊下四根红柱,叫灯火照成暖红色,季明德就在柱侧站着。红柱衬着青衫,青衫衬着白肤,望着宝如笑了片刻,眼眶忽而有些湿润,连忙别过了眼。
徜若没有老太妃的提醒,他会叫李少瑜带回来的土蕃武士们杀死在牡丹坊,而宝如,则会在城乱之后,躲到小雁塔。
但最终,她会在来年的三月,在一个不知名的小石屋里独自生产,李少源和李少瑜两兄弟,都会被赤炎杀死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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