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东阁走清风楼,有条小路,要快的多。
她边跑边问:“究竟怎么回事?”
方衡道:“李代瑁有个头风的老毛病,虽不要命,但扰神,一直以来,药皆是我爹配的。方才我进我爹书房,无意间瞧了一眼方子,发现他在原来的方子里,竟加了一味砒石,每幅重达十克,砒石如同砒霜,做药引不过用一点点,十克是能要人命的。”
他眉头紧簇,欲言又止,当还有隐瞒。
宝如厉声道:“还有什么事,快说。”
方衡下了很大的绝心,又道:“昨日我才发现,我爹养着骻虫,那东西,当是当年他问你姨娘讨来的。”
若用那东西下毒致死,李代瑁一准死,罪名还能归到她身上。
而当年李少源中毒,方勋第一时间入府配药抑毒,保证他既能残疾,又不致害命,可见他是早有准备的。
宝如一口银牙咬的铮铮作响,恍然大悟:“少源的毒,是你爹下的,可恨我背了那么久的黑锅。”
爬上上东阁的山坡,青风楼隐隐,就在不远处。
俩人还要往前跑,忽而便听轰隆隆一声巨响,火光冲天,好好一座清风楼,不过一瞬间便燃起汹汹大火,火苗冲天而窜,照亮半座长安城。
听说季明德还在里头,宝如当然觉得自己要疯了。她一把扯了碍事的裙子,转身就要往前奔,方衡紧追几步将她拉住,结结巴巴道:“宝如,要不咱们走,去甘州找宝松,这长安城,我不想再呆了。”
宝如捂脸哇的一声哭,回头道:“你确定明德也去了清风楼?”
方才还一张床上躺着聊天儿了,宝如不敢想万一季明德死了,自己该怎么办,孩子都还未出生了,从今往后,她该怎么一个人活下去。
方衡是个傻的,咬着牙道:“权力惑人,但我爹只是个郎中而已,宝芝堂在大魏十三州都有分殿,晋江茶楼日进斗金,家中金银堆积成山,我家的银库里,金银比季白更多一倍,我不知道他究竟图个什么?”
宝如挣开方衡的手,窜下另一侧的台阶,急匆匆往清风楼而去。
明月高悬,山下人声鼎沸,方衡追上宝如,悄声道:“我娘很疼我的,这回上金殿得了状元,她往我名下存了至少百万之巨,咱们无论到哪儿,日子都能过的很好。明德都死了,你又何必……”
宝如回头,厉声道:“小衡,我知道你娘逼着你读书读反了你的心,不想做官也不想做生意,就想逍遥自在浪迹天涯。可咱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小时候的顽话,你忘了。
明德绝不会死的,你是今科状元,拿出你状元的气势来,长安官场一日一变,恰是需要你这种人才的时候。”
小的时候,一个叫老娘镇压着读书的方衡,一个叫李少源拎着恨不能学成个百事通的宝如,苦极累极,凑到一处,幻想的便是有一日能抛下繁冗的学业和长安的一切,做个剑客,一人一马浪迹天涯。
宝如受了一回磨难,早清醒了。方衡一生顺风顺水,此时还在天上飘。
眼看宝如往山下奔去,方衡拍一巴掌脑门,也跟了过去。
早些时候,清风楼二楼。
李代瑁一袭玄衣,竹冠簪发,正在和笑眯眯的矮个子方勋聊天。
方勋亲自替他炖药,与他聊些自己这些日子游历漠北之后的所见所闻。
漠北如今属于回鹘汗国,汗王薛育义臣服于大魏,是大魏的属国。但漠北都护府归在尹继业治下,尹继业这两天正准备把自己的女儿尹玉婉嫁给到回纥,给薛育义做侧妃。
若这两人结成亲家,回纥臣服的,就是尹继业,而非大魏皇廷了。
群臣上疏,让摄政王给福安郡主个公主封号,把她也嫁过去和亲,将薛育义争取过来。白太后和小皇帝力主此事可行,况且此事本该由白太后来掌,她和顾氏有旧怨,巴不得立刻把李悠容拉去和亲。
才与土蕃和亲失败,李代瑁当然不想再嫁一个女儿出去受苦,但偏偏尹继业那厮早放风给回纥汗王,汗王眼看就要入长安提亲,求尚公主。
李代瑁左右两难,头愈发的疼,才会找方勋回来,替自己医治。
方勋道:“虽说秦王死了,但长安四处传言,说永世子才是先帝指定的皇位继承人,王爷何不就拿秦王那封血谕,匡扶永世子为帝。届时,您仍是第一辅政大臣,万事仍将由您来决断,还不必受白凤制肘,不是很好吗?”
既小皇帝长大了不听话,想蠢蠢欲动,那就换个新的上来,依旧是小孩子,李代瑁依旧可以掌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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