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李少瑜,本该在长安城斗鸡走狗过一生的,因为那封圣谕,想篡位的人要杀他,想颠覆李少陵的人要簇拥他,巨大的利益同样伴随着掉头的危险,于他来说,实在太不值得了。
季明德还要迟疑,宝如再推一把。
他再不走,那几个大丫头都要叫他吓断气了。
并肩骑马,季明德时时回头,城楼上的宝如已成一个小黑点儿,在风中摇摆着。
“你这讨兵权的法子,普天之下,无人能想得到。”李少源在马上高呼:“但打仗不是打家劫舍,季明德,土蕃五十万兵马雄峙于关,就凭你那点打家劫舍的土匪野路子,压根打不得仗。
若果真还想活着回长安,指挥权交到我手上,我手把手教你,战功全归你,如何?”
季明德笑了笑,半天,才吐了几个字:“去了再说。”
其实李少源人是好的,心也是正的,唯独想带着宝如私奔这一项,季明德此生不能放过,前路漫漫,他有的是法子折磨他,给他苦头吃,以平复心中那根抹不去的刺。
同时前往边关打仗,尹继业走的时候满长安城以相送,呼声震天。
李少瑜走的时候三更半夜,连守城门的门吏都在笑话,问世子爷可知道土蕃方向,还故意指着让他往南去。
季明德和李少源唯有一纸谕诏,便要去接手秦州兵备,送行的,亦只有寥寥几人。
皇权没落于将权,这便是最直观的展示。
宝如和李代瑁,李悠然三个站在明德门上相送,一个恨不能杀了一个的兄弟俩,身后不过几百护卫,在腾起漫天黄沙,决尘而去。
李代瑁回头望着宝如,她站在他身后,微扬着下巴,手与悠容相牵,依旧在远眺。
她是一切动乱的根源。从三年前接过先帝那份血谕开始,自己颠沛流离,也搅动的整个大魏王朝上下动荡。他曾下狠心逼迫过,放弃过,像处理一堆用过的宣纸一样,将她丢弃过,可她又顽强的回来了,从现在开始,是除了老太妃之外,荣亲王府第二位祖宗了。
像季明德那样的男子,手段狠辣,出手凌厉,能于绝境中杀出条血路来,一路从秦州杀到长安。若是个乖巧听话的儿子,再有李少源佐备,李家江山,终将从先帝手中就养虎成患的尹继业手中挣脱梏桎,他便下九泉,也无愧先灵。
只可惜是儿子,亦是叫他后背嗖嗖发冷的敌人。
整整一夜未睡,回到王府时宝如已头昏脑胀,进后花园摘了几瓣银丹草揉着,揉碎了嗅着它清凉的香气,忽而抬头,便见上东阁整座小山上全是王府的私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显然李代瑁是真的把尹玉卿给关起来了。
季明德反手一军,逼着李代瑁成了自己的同谋,不得不为虎作伥,倒是可怜了尹玉卿,本不过天真女儿,王府中的世子妃,因为朝廷的权力斗争,生生被囚于高楼之中。
“宝如姑娘!”来的是嫣染,扑通一跪,搓着双手道:“奴婢真不是故意的,世子爷就传了句话儿,让奴婢带给您,奴婢除了那句话儿,什么都没有做过,您饶过奴婢,不要将奴婢嫁给土匪,好不好?”
宝如将嫣染扶了起来,道:“不止话儿。当天那栗糕,压根就不是老太妃送的,她因为几个厨子甜食做的太腻,怕吃坏身子,小厨房里好几日都不做甜点了。
而且你给我递的那块栗糕放在最边上,你却先取里面的自己吃,再取外面的给我,分明是早就记好位置的。”
嫣染自认做的滴水不漏,而宝如拒绝的时候,也全然不是个看出来的样子,还当她憨懵不懂事,此时才明白,她早已看穿了一切,不过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宝如又道:“当时,我想着蒙混过去也就完了,你是少源的旧仆,忠于旧主人也没什么。谁知却叫二少爷发现了,他不想要你,我也没有办法,你说怎么办呢?”
嫣染两只水葱般的嫩手,攀在宝如膝头,摇头道:“奴婢不走,死也不离开王府。若姑娘非得逼奴婢离开,奴婢就跳进这井里,填井糠,也比嫁给个土匪的强。”
在王府里过的是大小姐般的日子,嫁给个土匪,若非宝如那般走投无路,确实是难以迈出那一步的。
宝如握上嫣染的手,低声道:“世子爷早有妻室,他没有置通房的意思,你们本就是该走的人了。我也不可能在这府中常呆,迟早要回秦州的。回秦州之后,因那地方不产甘蔗,黑糖的生意我就不做了,但人总要有个事做对不对?”
她遥指着晋江茶社的方向道:“晋江茶社倒是个好营生,但我自己不可能抛头露面,你瞧那茶楼中也有女茶博士,识茶、断茶、品茶,一样拿月银的,人人见面还要称声博士。
不如,我送你到晋江茶社学个茶博士,月银一样发给你,待回秦州的时候,你与我一起,在秦州开座茶楼,如何?”
嫣染欲信不信,但看宝如又不像是个要弃自己的样子,犹豫了许久,道:“那奴婢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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