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湿气重,被褥不太干燥,隐隐还有些奇怪的霉味,然而借住在别人家里也没得嫌弃,晚上两位老人家睡的早,为免打扰老人家休息,沈琛也只能早早熄灯。
手机还有一半的电,灯是老式的电灯泡,已经被熏的边缘发黄,屋里一片漆黑,窗外聒噪的虫声清晰可闻。
沈琛算不上养尊处优,平时虽然忙也从没疏过锻炼身体,但爬了两个小时的山,山路崎岖陡峭,说不累是假的,两条腿都有些微的抽疼。
但难受的还是身上的衣裳,他来的时候从没想过这里竟然这么偏僻,又恰好赶上大雨,仅带着的行李不是打湿就是没拿进山,今天的衣裳刚刚换下来,只能穿老人儿子留下来的衣服。
——他有极其严重的洁癖。
沈家虽然对他算不上好,但那样的家世还是让他保持了应有的整洁干净,他对东西的贵贱并不太过在意,但必须干净。
老人的儿子常年在外打工,家里的衣裳放了快一年没穿过,边缘都有些磨损,沾着不知怎么形容的霉味和酸味——不是嫌弃,旁人的好心他自然清楚,而是难受。
这一夜过的算不上太好,好不容易忍到天亮睡下时老人家已经起了,他浅眠也就再睡不下去。
山里还是最原始的柴火,灶台用石砖严严实实砌起来,两位老人家年过七旬,他上去搭了把手,以前没上手过这些,帮忙做事的时候难免还有些生疏,好在没做错事。
沈琛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也确实不愿意在这里多呆,当天上午就让找了人领着他去寻人。
这位喜欢隐居的文豪并不只是嘴上说说,从寨子里还要爬两里多山路到山顶,建的不算简陋,虽然远离城市但难得建的雅致,是寨子里少见的二层楼,旁边就是山溪,别有一番风流。
沈琛对这种没有实用性的房子毫无好感,因为山间这个时候蚊虫多,在这儿住一晚上大概能被蚊子抬走。
几乎没什么意外的被拒之门外,原因是来的太早,还没睡醒。
二楼的磨砂玻璃啪嗒一声关上,带路的向导摸了摸鼻子,笑的有点无奈:“可能是还没睡醒,他起的一向晚。”
向导以前也是在外打工的,最近几年家里老人身体不好回来照顾,是村子里少有年轻力壮的青年人,也是村子里少有喜欢出去走动的,平时村子里有什么想要带的东西都是他出去帮忙带进来的,包括这个性格古怪的所谓旅客,所以算得上熟。
沈琛按着眉头,看了看头上高升的太阳,他昨天睡的不算好,这时候被蚊虫在耳边嗡嗡的叫头疼的越发明显,不由得按了按眉心。
“回去。”
不自觉用了生冷的语气,好在向导觉得是刚刚吃了闭门羹心里不高兴,也没多做计较。
雨后的山路湿滑,沈琛也走的不太顺畅,下山的路上手机响了响,是陶恂,接起来的时候里面却只听见模糊的声音,然后是滋滋的电流声。
向导无奈的朝他笑笑:“山里信号不好,等会儿换个地方打回去可能就能听见了。”
沈琛不自觉皱起眉,应该是没有什么大事的,自从他回国后陶恂就很有些黏着他,后来他给陶恂铺路让他自己出去打拼,见不到人的时候就尤其喜欢给他打电话。
陶少打电话的时候努力找正事,但一天哪里有那么多的正事,后来沈琛就听着他绞尽脑汁的编,有时候时间长了也能打半个小时。
这回陡然接不到电话竟然让他有些烦躁。
山里雨后的雾气朦朦胧胧,带着些特有的清新气味,沈琛松了松领口,有一股子湿气从衣裳里出来,里面的衣裳他还是坚持穿了自己的,哪怕晾了一夜还是半干不湿。
走到山腰的时候才能看见人家,已经是中午了,能在一片雾气里看见升起的炊烟,向导的妻子等在路口处,用一口方言抱怨着:“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呐,午饭的点早到啦。”
声音里带着点慎怪和隐隐的担心,向导也就连忙解释跟她说下雨天路上滑,不敢快走。
——其实还是照顾着沈琛穿的皮鞋不好爬山,他来的时候只知道是山里,以为是旅游那样的山区,没曾想是这样远离城市的地方。
女人点点头,然后把目光转向了早早站在一旁的沈琛,笑着说:“你家里人也过来啦!”
正拿出手机的人微微一顿,手里的东西滑进了口袋,少见的失手。
接下来的路途平缓,脚步就不由得加快了一些。
回去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推开门的时候就看见青年弯着腰在拿灶台大锅上的木锅盖,长腿绷直,腰身窄瘦,微微汗湿的黑发贴在额角,腿上灰色的西装裤沾上了不少泥污,袖子卷到了胳膊上,看着身形瘦长高挑,无可挑剔。
听见声音回过头来,跟没事人一样对着他笑:“琛哥。”
沈琛回来的晚,午饭的时间点已经过了,老人家出去纳凉摘旁边院子里的瓜回来,陶恂跟老人家问清楚了,借了灶台热着从城里打包过来的饭菜,等着他回来能吃上一口热饭。
饭菜都是他平时能挑上两筷子的,胡椒香菜这样他皱眉的东西一个没有,花椒捞了出去,一道肉末茄子一道酱香排骨,都很合他口味。
虽然头有些疼,并不太想吃,筷子停了停,记起来进山是没有车的,也就是说这可能是陶恂一手提进来的——
眉峰不自觉微拢:“你怎么过来了?今天不是约了肖总吃饭?”
那位肖总也算得上是陶恂叔伯辈的一个人物,在最近插手的项目里能说上话,倒是值得结交的人,为了今天这顿饭没少攀交情。
陶恂面不改色:“嗯,他那里今天有别人去约了,饭局只能改时间,走之前已经弄好了。”
是他设下的饭局再临时推了显然不太妥当,所以去跟他哥说了一声,陶家那边联系着人约了另一个饭局,他的时间只能推后,也怪不到他头上来,相反的,倒还欠着他一两分面子。
——倒是处理的比之前像样。
还没夹过东西的筷子拣了一筷子排骨递了过去,陶恂凑过个脑袋装着要他喂,沈琛眼皮微微一跳,只当没看见他犯浑,把排骨放在了他碗里。
陶少闲闲散散的趴在桌子上,眼帘有点快要合上了,打了个哈欠:“再说,那些破事哪里有琛哥你重要......”
发现沈琛对他的纵容后他这些话说的倒是越来越顺口,上辈子差不多也是这样,半开玩笑的试探着他,只是那时候沈琛觉得风流纨绔如陶公子,大概对着任何人嘴上都这么轻佻,心里不说高兴厌恶倒是差不多。
——如今却能听出那些半真半假的调侃里隐藏的几分真心。
从首都到山里,昨天打完电话今天中午就到了,大概是连夜赶的飞机,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困了就去睡会儿。”几乎是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饭菜不是不可口,而是他确实不怎么吃得下,身上潮湿的触感让他浑身都格外的不舒服。
陶恂看着他皱起来的眉头才像是陡然记起来什么似的,站了起来,有点不太敢提的样子:“我给你带了干净衣裳和鞋子过来——那什么,进了你房间,琛哥你别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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