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云钰无意见看到母亲,立即走出人群,走到了她面前,深深鞠躬,“钰儿考上举人了。”
云夕眼眶有些湿润,她笑着扶起儿子,细细打量着他,十四岁的云钰模样已经长开,五官俊美,皮肤白晰,一身儒雅书卷气,端的是翩翩佳公子一枚,而她虽然是书生,也在镇上的镖局学过拳脚,并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她眸中含着喜悦的泪花,抬手抚上已经高出她半个头的儿子,欣慰道:“好,好孩子。”
村民们闻声都前来恭贺,云夕母子被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恍惚间,云夕似乎看到了当年原身被辱骂驱赶的画面,与此刻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眸中的神色暗淡下去,顿觉无趣,打发了村民,拉着云钰回屋,突然,有村民边跑边喊,“出事了,西境战败,大将军傅同中箭身亡……”
云夕整个人僵在那里,脑中一片轰鸣,后面的话她再也听不清楚,只觉得面前景物颠倒,一阵天旋地转,她眼前一黑,朝前面栽去,身体被人扶住,耳边响起云钰着急的喊声,她却无力再睁开眼睛,彻底陷入黑暗中。
她一直在做梦,梦里浑浑噩噩,全是傅同的身影,他的音容笑貌,他的话,他的吻,他的拥抱,最后他中箭倒下,躺在血泊中,她是惊醒的,喊着傅同的名字睁开眼,满身的大汗。
惊魂未定,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屋内光线不明,桌子上点着烛火,火光摇曳,并发出刺啦的声响,她挣扎着坐起来,突然推门声传来,云钰的身影快速跑过来双手扶住了她。
她坐靠在床头,看向窗外,漆黑一团,她问:“现在什么时辰了?”一开口声音嘶哑,她捏了捏嗓子,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疼。
云钰递给她一碗温水,答道:“娘,已经是子时了。”
云夕喝下一大碗水这才觉得嗓子好些了,又揉了揉有些痛的头问:“我怎么了?”
“娘,您染了风寒,高热了半日,稍才刚刚退下。”云钰接过母亲手里的碗,放在桌子上,然后坐下来给母亲拉了拉被子。
云夕哦了一声,想到清醒时听到的消息,想到梦里的情景,她的心生生发痛,她张了张嘴,还是问:“你傅同叔叔……”
“我托人打听了消息,说是我军出了叛徒,傅同叔叔中了圈套,身中数箭掉下了悬崖,至今还没找到……”云钰见母亲越发沉下去的脸,尸体二字他说不出来,握紧母亲的手安慰道:“兴许还活着,娘,您别太担心了。”
云夕摇摇头,“钰儿,你不用宽慰娘,身中数箭还掉下悬崖,存活的几率太少了。”
原以为那次救下了他,他便不会再出事,谁知他还是躲不过战死沙场的结果。
云钰也知道,这样的话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站起身,愤怒道:“都是那个人,是他害了傅同叔叔。”
“那个人?”云夕不解,“谁?”她突然想到什么,几年前,池蘅不就是被贬至西境的吗?难道……
云钰看到母亲眼中的猜疑,点了点头,“就是他,他串通晋国起兵,里应外合,将傅叔叔围困悬崖边,乱箭射杀。”
云夕猛的拽紧了被子,池蘅,又是你这个人渣作恶!
司空锦得知池蘅叛国后,又是愤怒又是后悔当初留了他一命,命太子司空硕召集南北边境驻扎的兵马前往绞杀叛徒,击打晋国,一定要扬晟朝国威,为傅同报仇。
司空硕立下军令状,势必驱除敌军,否则绝不回朝。由于储君的亲征,晟军士气大涨,稳住了败局,双方又陷入胶着之中。
傅同出事的一个月后,云夕见到了卢安,卢安一脸悲痛的递给了云夕一个匣子,然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云夕捧着匣子回到屋里,关上门,坐到桌子前,缓缓打开了匣子,只见里面全是信涵,满满的一匣子,信封上写着云夕亲启几个字,苍劲有力,她的心像被人揪紧一般难受。
这是傅同的字。
好一会儿,她拿起一封信打开,里面同样是傅同苍劲有力的字迹:“云夕,我们已经分开三个月零九天了,今日圣上召见,说要与百官一道去看你耕种的粮食,我当时张嘴就想应下,可想到你那晚拒绝的话语,我拒绝了,我怕见到你的疏远和冷落,我傅同十四岁入军营,浴血沙场十载有余,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从来没怕过,如今却变得如此胆怯,是不是很可笑?”
云夕将信按在胸口,痛意越发浓烈,好一会儿,她才拿起另一封打开。
“云夕,恭喜你当上了县主,钰儿也考上了秀才,双喜临门,你一定很高兴?你现在的身份可不低了,你可愿意……算了,你并非觉得身份低配不上我,而是不喜欢我,我不应该勉强你的,可是云夕,我很想你,三年了,思念就像蛊虫一般在我内心嘶咬着,钻心的难受,最近我总是在做梦,梦到初见你时的情景,梦到与你相处时的愉快情景,我想,这辈子我都会活在回忆中,无法自拔了。”
“家里一直在给我安排亲事,可是我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我不会娶别人的,如果你不答应我,我便终生不娶,我不是威胁你……这些信,我从没有想过要给你的,只是我心里实在太压抑了,我想倾诉而已。”
“西境起了战事,我要离开京城了,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别太劳累,等我回来。”
“已经很久没有给你写信了,实在是最近太忙太忙,晋军实力远超我军,战事持续不下,我每日劳心劳力想着破解之法,你放心,就算豁出命去我也不会让敌军侵入,不会让你陷入危险中。”
“今日出战受了点伤,你别担心,不痛的,就是突然很想很想你,战场上刀剑无眼,我看着身边的兄弟和将士慢慢倒下,头颅和胳膊横飞,血流成河,我却救不了他们,我厌倦了这样厮杀流血的日子,我幻想着有一日能天下太平,不再有战事,不再有伤亡,能和你一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平静安宁的生活,如果这次能平定战事平安回去,我要去见你了,我忍不住,也受不了了。”
“我觉得似乎不太对,好像敌军安插了奸细在军中,每次消息都被提前透露出去,不过你放心,我会查出来,会打赢这场战,会平安回到你身边,等我。”
“明日与晋军有一场大战,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我怕回不去,我怕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心里一直有句话想告诉你,如果我能活着,我就亲口告诉你,如果我回不去……我也要让你看到,云夕,我爱你。”
看到这,云夕已是泪流不止,她抱着信放声的哭了出来,“傅同,对不起啊,我不该说那些话来伤你的,我错了,你能不能别死?你能不能平安回来?我答应你了,你若回来,我就不管不顾的和你在一起,你回来好吗?”
转眼入了冬,大雪皑皑,田地间变得白茫茫一片,村里的孩子们穿着小袄扎着红头绳在屋檐下笑闹着,还有些在院子里捏雪团,打雪仗,笑声如银铃般。
云夕站在门口,抬头望着天地一片银白,心里也是一片冷意,突然身后一暖,一件白色的大毛斗篷披在了身上,替她遮挡去了严寒,她转头,看见云钰越发俊美的脸,展颜一笑,“功课做得怎么样?”
“挺好的,娘您别担心,过两年一定给您考个状元回来,让你再风光一回。”云钰知道母亲心里苦,故意逗她笑。
傅同叔叔已经出事半年了,这半年来,母亲虽然与平常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说说笑笑,但他却看得出来,母亲的笑意再未达过眼底,她不过是在强颜欢笑罢了。
云夕欣慰点头,也给他拉了拉衣衫,“你是聪慧的孩子,娘向来是放心你的。”
“娘,外面冷,回屋,小心染上风寒。”云钰握住母亲冰冷的手道。
云夕看了看仍旧下个不停的雪叹息一声,“要过年了。”
“娘,我还是在家陪您!”云钰突然道。
年后,他就要去上京念书了,可是他不放心母亲一个人在村里,想接母亲一道去,母亲似乎也不愿意。
云夕笑了,理了理他的衣衫,“傻孩子,你长大了,总有一日要离开娘,不可能一辈子跟娘在一块,圣上器重你,让你去国子监念书,你应该好好把握机会,而不是被琐事牵绊,好男儿,志在四方。”
“可是……”云钰想说,可是我不放心您,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外面传来锣鼓声和大喊声。
“我军大胜,太子殿下班师回朝,天下安宁了!”
接着是村民们从家里出来的欢呼声,“赢了,我们又赢了!”
“娘,我们打胜了!”云钰也很激动,握着娘亲的手欢喜道。
云夕点点头,面上也露出笑意。
云钰拉着母亲,“娘,我们也出去和大家一块乐呵乐呵!”
“钰儿,娘不去了,娘回屋给你做几套衣衫,好让你过完年带去上京。”云夕抽回手,转身往屋里去。
云钰道:“娘,我去买几身就成了,哪用得着你辛苦来做,走,我们出去热闹热闹。”说着,她不顾母亲的反对,拉着母亲就出了门。
云夕无奈,只好跟着儿子走出院子,见村民们都出来了,不惧严寒在雪地里又蹦又跳,格外欢腾。
长达三年半的战事终于胜了,是该举国同庆,可是云夕心里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怎么也欢喜不起来。
她垂着头想,如果这次打胜凯旋回来的是傅同,她估计会很高兴!
人群里突然发出惊呼声,云夕心中怪异,还未抬起头又听到身边的云钰惊呼了一声,云夕清楚的听到云钰喊的是“傅同叔叔”。
她猛的抬头看去,见拥挤在一起的村民突然让开了一条道,一个一身玄衣,着同色披风的男人缓缓走来,他身形挺拔高大,一身威严肃穆,剑眉星眸,英气十足,可他却眉眼含笑,嘴角勾起,踏雪而来,黑色的身影与洁白的雪形成鲜明的对比,那般瞩目。
她顿时惊呆了,傅同,是傅同,他、他没死?
来人正是傅同,他一步一步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向前,头发上,肩膀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寒风吹摆着他身后的披风,他却半丝也不觉得冷,只觉得全身都是火热的。
短短的一条路却如同走了一生那么长。
云夕看着走到她面前的男人,眼里不知不觉蒙上了一层水气,模糊了视线,她想看清这一切,想看清面前的人,她努力眨了下眼,泪水滑落,她的视线又变得清明,清晰印入眼帘的正是傅同,她笑了,泪水却止不住的流出,不受控制一般。
傅同在云夕一步远的距离停下了,他看着哭得泪流满面的女子,轻轻抬唇,声音透着苍桑,他道:“云夕,我回来了。”
转眼已过了这么多年,他无数次想象着与她相见的这一天,如今终于见到了。
“傅同。”云夕哽咽着喊他的名字,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打在雪地里,滚烫的泪化开了积雪,她面前的雪出现几个融化的雪洞。
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傅同再也顾不得许多,向前一步将她拥进怀中,紧紧搂住,在她耳畔道:“我爱你。”
想到他信中所写,如果能活着回来,就当面说出这句话,云夕的泪流得更多,她哽咽着回道:“我也爱你。”
傅同搂住她的动作一僵,转而更大力的拥紧了她,似乎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宝贝一般。
一旁的云钰早已泪流满面,他鼓起掌来,惊呆的百姓们也回过神跟着鼓起掌,欢呼声再次响起。
后来,云夕得知了傅同得救的经过,他当时身中数箭掉落悬崖,幸亏落入湖中得救,但他伤得太重,几次都扛不过去,想到要回来见云夕,他咬牙挨了过来,好在卢安也一直没的放弃寻找他,他在涯底待了整整一个月才被救回去。
然后他与司空硕里应外合揪出了叛徒池蘅,打赢了战事,池蘅通敌叛国,已被太子司空硕当场斩杀,晋国战败,递上降书,这一战晟朝以少胜多,震慑了边境各国,将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有战事。
国泰民安,不久后,傅同和云夕成了亲,他们的婚事很低调,但却幸福得让所有人羡慕。
两年后,云钰金榜题名,中了头名状元,介时司空硕登基为新帝,云钰成为司空硕极为器重的国之栋梁,平步青云,节节高升,最后官至一品。
傅同和云夕成亲后就辞去一切官职陪着云夕在河田村居住,夫妻二人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平静而幸福。
又是一年秋收季,云夕和傅同携手站在田间,看着田地里即将大丰收的庄稼,很有成就感。
村民们都围着庄稼看着,一片欢喜。
“娘,我们回来看您们了。”不远处,风度翩翩的云钰携着妻儿过来。
云夕和傅同对视一笑,幸福而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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