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鬼窟开启,谁也管不了谁,混乱的局面人人自身难保,这个时候若谁有坏心搞些小动作,谁又有能力和闲心去主持公道?这一场劫难究竟有谁生有谁死都统计不过来,等到劫难过后,无论死的是谁,无论怎么死的,只需冠一个“英雄”的帽子,此事就了结了。
幽冥鬼窟大嘴一张,上万人就死了,不过眨眼之间的事。
“走。”江暮雨率先御风而去,白珒紧跟其后,身后带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南过。
三人从西边笔直朝着中心冥台进发,不料,忽然一道真元迎面射来。江暮雨不得不停下躲过,被迫从空中落于地面。
江暮雨尚不知拦路的是何人,一支裹着风雷之气的赤血红缨枪破风而出。江暮雨看见了,可他完全躲闪不及。那足以将他碾死的威压正面冲来,他就好像被面皮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肉馅,就算他勉强移出寸步,他却依旧在红缨枪的肃杀范围之内。
死亡,第二次朝他招手了。
江暮雨不知是喜是悲的想着。
红缨枪本该穿心而过,却在紧要关头偏离了几寸,擦着江暮雨身体而过,周遭的劲风锐利如刀,虽躲过了致命杀招,但江暮雨的肩膀腰腹均留下不同程度的创口,血液润湿衣衫,阴鸷寒风直往骨头缝里钻。
“师兄!”随后赶到的白珒吓得脸上都没人色了。面对幽冥鬼窟之时一副雷打不动的态度,江暮雨身上被刮了几道不深不浅的口子反倒一副世界末日的惊悚模样。
红缨枪兜了一圈回到主人手里,南过落地不稳摔了个屁股墩,再抬头一看,一颗心崩了三跳:“何何何何清弦!?”
何清弦远远走来,一手紧握枪杆,一手提着乱抓乱咬的风火轮,那双总是目空一切的小眼睛透出凶戾的狠色:“废话不多说,交出来。”
他话语中的意思南过或许听不懂,但白珒和江暮雨心中稍有猜测,他们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除了灵武,也没有别的了。
白珒咬牙道:“大难当前,焚幽谷尚且陨落,你却在这杀人夺宝?趁乱抓炎火麒麟,又想吞人魂灵?”
“方才的警告还不够吗?”何清弦似乎极为迫切,半句废话不想说,他一手丢开哭闹不休的风火轮,似是并不急着先吞魂灵,“若不是我手下留情,你师兄早就血溅三尺了。乖乖将灵武交出来,我留你们一具全尸。”
上次噬魂,这次夺宝。尽管打起来胜算渺茫,但白珒知道绝无退路。
风火轮哭的眼圈通红,见到江暮雨和白珒更是连声呼救。
“你的剑,还有你的弓。”何清弦挥舞红缨枪,锋芒灼人,他短短踏进一步,瞬间窜到白珒身前,“给我!”
白珒以最快的速度唤出流水,将真元毫无保留的迸发出去,在周身形成一面幽紫色的光强防御何清弦的真元冲杀,反手提起流水横在头上,险险挡住何清弦杀气沸然的红缨枪。
何清弦冷笑起来,也不知道是不甘还是兴奋:“几个月不见,已经能召唤灵武了?”
搁在前世,莫说一个何清弦,就算是十个上官余杭他白玉明也照宰不误。
可惜此时的他,不是诛仙圣君,更不是那个短短三日就屠光万仙神域的鬼道至尊。他只是个很普通的扶瑶弟子,一个拜入师门才满两年的菜鸟。
境界的差异让白珒很快感受到什么叫力不从心,他庆幸自己手中握着一把灵武,更庆幸自己跟灵武互相磨合了半年,如若不然就凭借一双竹筷子,怕是他早被何清弦串成糖葫芦了。
称心应手的武器会让自身如虎添翼,哪怕你修为并不高,灵武的强横也会托着你让你撑下去。
“落花流水”就是这种性格——你召我迎战就不许输,输了太丢人。
白珒发力将何清弦推开,左手聚一道真元朝何清弦眼珠子上戳,右手握紧剑柄,照着何清弦前胸口横扫一剑。
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虽然白珒修为不复当年,但他身经百战的体术记忆仍在。
提、格、击、刺、点,白珒连连出击,何清弦躲的极快,他并不急着杀人,毕竟人死了灵武就飞了,他需要的是慢慢折磨,在有限的时间里使出他无限的手段,逼人就范。
白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何清弦的动作虽然犀利,但谈不上利落。有些走位卡顿,真元断断续续,明显是有暗伤在身。可尽管如此,就何清弦的修为来说,对付三个修行加起来还不到十年的菜鸟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二师兄!”南过失声惊呼,眼见着何清弦失去耐心移身到白珒身后,立掌为刃,白珒就算反应再快也来不及防御。
突然,一道流金箭羽破空而出。
何清弦不躲不闪,伸手一抓,那真元化成的利箭瞬间消散。
远处,江暮雨孤立在风沙血雾之中,手握**,三支金色箭羽夹在指缝间,一触即发。弥漫的金光照亮他明艳的绯色衣衫,映出他浅月清玉的容颜。
南过知趣的很,与其自不量力的上去帮忙,不如躲远点免得给师兄添麻烦。他快步跑到前头捡起那只哭哭啼啼的麒麟,找了个隐蔽的位置躲起来。
“白玉明。”江暮雨拽过白珒,躲开何清弦那耍大刀一样的红缨枪,“你先……”
江暮雨的话蓦然卡住,他想让白珒带着南过先走。可话到嘴边突然意识到,整个首岛都在幽冥鬼窟的掌握之中,若暂且离开这里,别的地方就绝对安全吗?
这短暂的怔愣,何清弦已经杀了过来。就长虹和流水而言,何清弦明显倾向于后者。他朝白珒一连抛出三张定魂符,也没打算全能击中,更没指望定魂符能定住白珒多久,他只是趁此时机高举红缨枪,奋力一刺。
白珒受符咒辖制,根本动弹不得。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最为讨厌定魂符。这种我的身体不由我的感觉,糟糕透了。
白珒奋力抵抗,周身经脉传来细细密密的痛感,他鬓角溢出了冷汗。红缨枪森寒冷鸷,何清弦或许是急眼了,也没控制力道。这一下击中他不死也得重伤,不过,身上有临出发前南华给的阴阳符,小命是不会丢,但苦头是吃定了。
就在白珒胡思乱想推测孰轻孰重之时,一个红影飘了过来。
准确来说,是一个红色的背影。
又是,这样吗?
他总是以后背相对,他总是在危难关头伸手将人护在身后。而他独自面对的是千军万马,是魑魅魍魉,是人间地狱,可他……屹然不倒。
他不怕死?当然不是,只要是人就会恐惧死亡,他之所以不管不顾不思不想的冲过来挡着,并非他脑子坏了不知道躲,而是他无法躲,他的身体包括他的头脑都在无时无刻不想着一件事——不能躲,因为身后有师弟。
“大师兄!”
南过的呼喊声如同一道惊雷砸在白珒头顶,手中的利剑传来炽热的温度,顺着他的五指传入四肢百骸。
血色苍穹,朵朵火云咆哮着天地不仁,红缨枪裹着阴戾之风,锐光四射。江暮雨只身抵挡在前,消瘦的肩脊巍峨立挺,他傲然相对,至死不渝。
跟前世的最后一幕好像……
白珒踏前一步,用力拉开了江暮雨。
“师兄……”
如果前世的最后一刻,他也能像这样推开他就好了。
好在,今生的这一刻没有重蹈覆辙。
“我真的,”白珒将江暮雨甩至身后,却没有放手,而是使力将人带入怀中紧紧抱住,将人牢牢地护在怀里,以自己的脊背面对所有凶难,“再也不要被你护在身后。”
“玉明!”江暮雨被猛地一拉,又被狠狠一搂,根本由不得他挣扎。只听身前之人闷哼一声,受创的身体朝他压了下来,但很快,对方挺住了。
他像是怕压坏了鸡蛋壳一样,及时站稳身体,小心翼翼的松开江暮雨,同时摸去唇边的血污,摆出一副“老子没事”的表情看向何清弦。
何清弦“啧”了一声:“竟然有阴阳符防身,碍手碍脚。”
白珒却发现何清弦的手背上多了道小口子,回想方才何清弦遥望的方向,白珒朝那看去,远处的山坡上站着一个单手持剑的青年,正是吴大有。
若他没有目含煞气,泪流满面,白珒会以为他是来拔刀相助的。
吴大有一步一步走来,他恨得举剑的手都在颤抖:“何清弦,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狗东西,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何清弦“呵呵”一笑,正眼都没看他。
“大师兄,二师兄。”南过连滚带爬的走到白珒身旁,眼圈通红。
“没事没事,最近有点上火。”海风灌入嗓子眼,白珒呛咳几声,把忍了又忍的那口血吐了出去,呲牙笑道,“正好泻火了。”
江暮雨探入乾坤袋取出一枚丹药给白珒:“你以后……”
后半句话被江暮雨自己噎了回去,他似是不知该怎么说,反复斟酌过后,干脆放弃了。他对着自己掐了个决,阳符立即现于掌心,二话不说就朝白珒拍去。
“别!”白珒眼疾手快,跳的又远又高,“我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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