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结局(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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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令渊神情似僵了下,旋即摇头。

这般态度,自是心意已决。

当真是存心求死,没半分眷恋挣扎。

魏鸾心里泛酸,有种极复杂的情绪悄然涌上。幼时的亲密无间与亲近依赖,后来的渐生隔阂与背道而驰,乃至今日各入殊途、前程迥异,许多事都来不及细想回味。而于她,哪怕早就想过这样的场景,真到了这时候,心底的难过却还是如潮水涌来。

眼泪不期然涌出,温热滚落。

周令渊瞧见了,想伸手帮她擦拭,却克制着没动,只勾了勾唇角,柔声道:“别哭啊。你们出了都督府,会有人在外面接应,拿着令牌逃出去后定要小心。回到京城多陪陪长宁,你们俩……都该好好的。”

暌违已久的温柔,在他因朗州之事而变得阴冷后,魏鸾已许久不曾领会。

而此刻,依稀是少年时的平静温和。

魏鸾紧咬着嘴唇,眼泪落得更凶。

周令渊却折身而出,没再耽搁片刻,唯有夜风寒冷,送来他催促的声音——

“快走!”

魏鸾追出去,只看到他大步而去,融入夜色的背影。

……

出都督府的路对魏知非而言并不算陌生。

在肃州军中待了这么些年,他回京城里敬国公府的机会屈指可数,来都督府却是家常便饭。少年顽劣时,更是跟章维一道将这座都督府的犄角旮沓都钻了个遍,如今故地重游,自是熟门熟路。

这座后院太广,从前那些隐蔽的角落与通道依然如故。

战事当前,没人能料到他会悄然潜入凉城,更无暇修补那些藏着的破绽漏洞——或许连章维都已忘了,这座重兵把守、无人敢造次的府邸里,其实还有那些小路。

魏知非心神紧绷,带着魏鸾悄然潜出。

院后巷道幽静,两人迅速走过拐角,闪身进了街巷旁的民居院落。据周令渊所言,薛仁为打消章氏疑惑,带商队进城后便一直在衙署那边打转,外头院落里备有马匹和军士装束,可供逃命所用,即使出点小岔子,也会有人设法掩护。

魏鸾推测里头应是夏氏。

果然,轻轻敲门后,门缝里有人看了一眼,迅速从内拉开,站在里头的是夏氏那张其貌不扬却颇为亲切的脸。这样的安排,着实让魏鸾踏实了许多,才想低声招呼,余光却瞥见几步外一道身影。

电光火石间,有种极熟悉的感觉涌起。

魏鸾不自觉望向那身影。

而后,她整个人都轻颤了下。

月黑风高,满院漆黑,男人站在甬道上,一袭黑色的披风将颀长挺拔的身姿尽数包住,却如山岳岿然。夜色笼罩在他的脸,将冷硬的轮廓镀得模糊,那双眼却深邃而清炯,像是伏在暗夜里的猛兽,却让魏鸾心头狂跳。

惊喜汹涌而起,她扑向盛煜怀里。

盛煜张开了双臂,迎上前将她稳稳接住。

他已有许久没见到她了。

离别时还是帝都余热未尽的秋,转眼却成了北地凛冽如刀的寒冬。冷厉杀伐之中,曲园里娇靥巧笑的母女是藏在心底深处的温柔,可供他闲时梦中回味,却在得知魏鸾被掳走的那一瞬,戛然而止。

连日担忧牵挂,如今终于见她安然无恙。

盛煜低头重重吻在她眉心,用力收紧双臂,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似的。安静中唯有乍然重逢的激动情绪翻涌,盛煜的目光黏在玉冠下妙丽的眉眼,原本冷肃如寒冬腊月的脸上不自觉地稍露柔和神情,低声道:“我来晚了。”

魏鸾没说话,只紧紧抱着他。

先前的泪痕已然吹干,心底积压的万般情绪皆被巨大的惊喜吞没。她贴在盛煜的胸膛,贪婪地沉溺在男人熟悉的气息里,片刻后想起身在敌营,才收敛狂喜,抬头低声道:“夫君怎么也来了?”

“多个人,稳妥些。来——”

他牵起魏鸾的手,带她进了屋中,摸黑取了早就备好的盔甲,丢一套给魏知非,而后帮魏鸾穿上。这盔甲是凉城传信的兵士所用,瞧着硬邦邦的,魏鸾不会用,只管伸开双臂,任由盛煜帮她穿上去摆弄。

原本笼在头顶的阴云,在瞧见他时悄然散去。

隔着咫尺距离,她的目光在盛煜脸上逡巡,唇角笑意压不下去。嫁进曲园已有三年,她曾对盛煜畏惧忌惮,曾为他提心吊胆,曾觉得夫妻俩前路黯淡,也曾害怕给他添乱,独自去面对章家设下的陷阱。她总会隐隐害怕如前世那般孤立无援,须独自强撑,艰难前行,所以不敢有半分松懈。

然而此刻,在这危机四伏的敌军腹地,她却前所未有的心安。

仿佛只要有盛煜在,便无可畏惧。

哪怕前路布满了坎坷荆棘,至少有人会牵着她同行。他不会在朝堂的利弊权衡里舍弃他,不会因前路的凶险而心怀顾忌、驻足不前,更不会因头顶上压着皇权前程而让她退居其次。他明知凉城里尽是恨不得杀他而后快的人,明知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却还是闯入虎穴来救她。

魏知非若落入敌手,凭着昔日的袍泽交情,未必不能设法转圜,郑王也不会责怪他。

盛煜若败落,却必死无疑。

哪怕能够脱身,往后永穆帝得知此事,定会雷霆震怒。

——皇帝的态度,夫妻俩其实都很清楚。

可他还是来了。

在肃杀凛冽的北地冬夜,悄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牵住她的手。

这一切胜过所有的甜言蜜语、言辞许诺。

魏鸾微踮脚尖,亲在他的唇上。

“夫君。”她软声唤他,没有旁的言辞,眼底却尽是温柔与喜悦。

盛煜唇角微动,摸了摸她脑袋。

……

换好装束后,几人从院子的后门出去,走得离都督府远些,而后翻身上马。

街上很安静,除了巡逻的马蹄声远远传来,夜风偶尔呼啸而过,再无旁的动静——吃了几次败仗后,凉城的人心稍有摇动,章孝温封锁城门,不许敌方间隙混入,亦严令百姓不许出逃,每日太阳落山时便施宵禁,这会儿更没人敢喧闹。

于是四人的马蹄声便格外清晰。

好在魏知非身上有周令渊给的令牌,夏氏先前也暗中弄了两枚,原是想着有备无患,如今给盛煜一枚,倒刚刚好。封城后民间马匹皆被征用,周令渊为免意外,多弄了一匹给夏氏,倒无意间方便了盛煜。

有这两样东西在手,即使偶尔路遇盘查,也不会露出半点破绽。

夏氏早已将凉城内如今的布防探明,有她引路,众人很快便到了西侧城门。巍峨的城楼如巨兽耸立,上头火把通明,巡逻的兵士片刻不停,来回盯着周遭的动静。这道门只要出去了,下回再进就得是城破之日。

魏知非在巷口勒马。

“既是报信,人数不宜太多,免得对方起疑。”他掏出周令渊给的那枚令牌,递向盛煜,“这是都督府里的特令,能随身拿着的不出十人,寻常守将不敢阻拦。你带鸾鸾出去,寻个地方藏身,护好她。”

年轻的小将,自幼长于沙场,英姿勃发。

魏鸾闻言微诧,“你呢?从哪里出去?”

“我还有事,晚些再走。”魏知非怕迟而生变,没多解释,只向魏鸾道:“出去了多保重,凡事都听他的安排,兵荒马乱的,万不可任性。”说罢,瞥向盛煜,极默契地颔首后,拨转马头,与夏氏一道,原路折回,驰向都督府。

那里,随同商队潜入的赵峻等人想必等候已久,只等他去引路,将剑锋指向章孝温。

那里也有许久没见的章维。

战事起后刀枪无眼,既已各有选择,没有人能够知道,昔日并肩作战、拼死救护彼此的表兄弟,谁会先死在沙场上。更不知道剑锋逼近时,两人会不会刀枪相见,各自率兵搏杀。

在那之前,他还是想再看章维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夫妻俩终于团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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