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北朱阁的时候,隔着院墙都能听见里面的笑声。
——自打小阿姮出生后,北朱阁似乎愈发热闹起来。从前因魏鸾怕有失少夫人的身份,行事颇为沉静规矩,加之仆妇侍女惧他威仪,纵偶尔堆雪人、编花篮地玩闹,多少有些收敛。后来她怀孕诞女,有魏夫人在曲园照料陪住,多少勾起娇憨性情,不再束手束脚。北朱阁里的笑闹之声,亦愈来愈多。
此刻夕阳斜照,主仆在院里围成一团。
白日里逼人的暑热过去,这会儿暖热适宜,魏鸾将刚睡醒的小阿姮抱出来,正好透透气。院里的槭树下有竹编的短榻,上头铺着凉席,极适合晚间纳凉看星星。小阿姮这会儿乖乖裹在襁褓里,由坐在榻上的魏鸾抱着。
短榻旁边,染冬、抹春、画秋她们团团围站,春嬷嬷蹲在旁边,手里拿了个布老虎,从尾巴处推着,慢慢往阿姮跟前“爬”。
一群人各自躬身,笑眯眯地逗孩子。
小阿姮虽然不认识布老虎,却还是被吸引了注意,懵懵懂懂的看向那花花绿绿的东西。在小老虎爬上襁褓,凑到她跟前时,甚至还咧嘴笑了下。
这一笑,周围众人的心都快化了。
盛煜站在院门口,忍不住也勾了勾唇角。
在小阿姮生出来之前,他真的没想到北朱阁会变得这样热闹温馨,没想到向来沉稳历练的春嬷嬷会蹲在床榻边,像市井老妪似的逗弄乳儿,没想到这几个出自公府、行事规矩的侍女会围着襁褓,仅仅为小女婴的轻微举动便笑得春光灿烂。
这场景于他而言是很陌生的。
背负着外室子的身份,盛煜幼时过得其实很孤单。
极幼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他只记得,很小的时候,盛闻天便为他请了京城里颇有名气的先生,教他读书识字,能跑能跳的时候,又亲自教他习武。旁的男孩会撒娇会顽劣,盛煜却很早就知道,嫡母不喜欢他,甚至恨不得将他扔去别苑养着,眼不见为净。
他也因此不敢乱跑,每日安分读书,按时习武。
哪怕偶尔磕碰、摔疼了,也只能默默爬起。
哪怕羡慕同龄人,也只能忍着。
种种情绪在那时便刻意收敛,旁人轻易便能拥有的天伦之乐,于他而言遥不可及。既难以触碰,没机会体尝,只能远远的隔绝。后来进了玄镜司,愈发练出冷厉的性情,别说主动去逗襁褓里的婴儿,便是旁人递到跟前,也心无波澜——当然,除了盛明修那臭小子曾拿侄儿给他抱,也没人敢来招惹。
而眼前这样的情形,盛煜更是从未想过。
但这一幕无疑是温暖的。
像是长久行走在冰天雪地的人,因怕贪恋得不到的温暖,有意避开暖炉火堆,踽踽独行于暗夜。而今眼前忽然堆了篝火,暖热的火苗跳窜,旁边还有至亲的人言笑晏晏。似乎有只无形的手,招呼他近前。
盛煜忍不住走向短榻。
春嬷嬷听见脚步声,见了是他,脸上的笑意尚未褪去,含笑行礼。
染冬等人亦然,默默让出位子。
盛煜那身玄镜司统领的官服微摆,踱步过去坐在榻上,取了那只布老虎。这小老虎是魏夫人闲时做的,比盛煜先前雕的更为柔软,憨态可掬。那只手修长干净,骨节分明,寻常惯于握剑,决断生死,如今拿了逗小孩子的幼稚玩意儿,多少有点别扭。
更何况,他身上还穿着那身威冷慑人的官服。
魏鸾气他昨日的霸道行径,也没看他,只淡声道:“夫君先去换身衣裳。”
“不急。”盛煜将布老虎凑到小阿姮跟前。
春嬷嬷等人极有眼色地各去忙碌。
槭树下,转瞬间便剩了夫妻俩独自相对。
昨日的肆意欺负固然令盛煜愉悦,但此刻魏鸾尚未消气,他还是得及早善后,可不能气坏了娇滴滴的小娘子。不过那是闺房里的私事,自是没法拿出来在这儿说,遂将那双泓邃幽深的眼睛觑着她,目光只在她眉眼间逡巡。
小阿姮没了布老虎,懵懂地看着他。
她爹看着娘亲,没看她。
她娘亲则垂着脑袋,拿指腹轻轻摩挲阿姮肉乎乎攥紧的小手,没理会她爹。
风吹过庭院,送来饭菜的香味。
盛煜瞧着两位掌中明珠,抬手将那只布老虎慢慢地往小阿姮的襁褓里爬。大抵是跟布老虎玩多了,小阿姮竟试着抬手,似乎是想抓住它。才刚满月的懵懂孩子,小胳膊肉嘟嘟的,当然没碰到布老虎,但这反应却令魏鸾微喜,忍不住瞧向女儿。
那只布老虎便在此时突袭,轻轻触到魏鸾鼻端。
猝不及防的触碰,令鼻子痒痒的。
魏鸾缩头抬眉,正对上盛煜的眼睛,像是沉渊被阳光朗照,藏了温柔笑意。她轻哼了声,将女儿头上被蹭歪的帽子戴好,盛煜却仍盯着她,布老虎再度袭来,嘴巴碰到她的脸颊,像是亲吻。而他的声音,也低低传到耳畔,“今晚给你捏腿,舒筋活络,如何?”
“还要给阿姮换尿布。”魏鸾道。
“抢奶娘的活?”
“给女儿换尿布,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是是是,天经地义。”盛煜知她是故意为难,不过既然已为人父,照料女儿本就是该做的,就算手生,也得试试,遂将小阿姮抱过来,接着软磨硬泡,“你得教我。”
魏鸾才不,起身挑眉道:“你不是很会无师自通么!”
说罢,腰身一扭,盈盈进了屋里。
剩下盛煜抱着女儿,父女俩四目相对,做女儿的懵懂天真,当父亲的满脸无奈。无师自通嘛,确实是,昨日在浴房折腾魏鸾的时候,他试了个新花样,美其名曰无师自通。没想到这么快,魏鸾就把把账算到他头上了。
“你娘亲真小心眼。”盛煜低声嘀咕。
小阿姮不知道听懂没,只朝他笑了笑。
刚刚满月的奶娃娃,牙齿都还没长出来,笑的时候差点流出口水。不过她随了魏鸾,长得极为可爱,圆溜溜的眼睛被修长的睫毛护着,精致的小鼻子,嘴巴也小巧,跟盛煜记忆里幼时的魏鸾有几分相似。满身柔软的小衣服,粉色的兔子软帽遮住脑袋,笑起来的时候,当真是暖得能让人心都化了。
盛煜凑过去,亲了亲怀里的宝贝。
“走,去换尿布!”他单手抱住女儿,拎起布老虎的尾巴,大步进屋。
……
当天晚上,魏鸾看着盛煜换尿布时被女儿尿得湿透的衣袖,笑得前仰后合。
盛煜头回伺候女儿便得了重礼,哭笑不得。
可惜女儿娇娇软软,打不得骂不得,最后只能默默去换衣裳,晚上接着给魏鸾揉腿。从脚踝一路揉向腰肢,最后将她困在床榻,红绡帐里酥软**。
不过这样的好日子盛煜没能享受太久。
因重阳过后陇州传来急报,说定国公带兵反了。
起兵的理由如永穆帝和盛煜所料,那位拥兵自重的沙场老将找人写了檄文,说盛煜乱臣贼子,蒙蔽皇帝构陷忠良,实属奸贼佞臣,章家既随先帝平定天下,又曾为国建功收复失地,无数男儿血染沙场,忠心耿耿铁骨铮铮,岂能坐视不理?定要誓死捍卫天下,清君侧,除国贼。
他的背后,还扯了废太子周令渊的旗帜。
而肃州百姓只知章氏追随先帝、护卫边疆的功劳,不知朝堂暗涌,竟有不少人信以为真。
烽烟既已燃起,盛煜自须仗剑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梨子酒的地雷呀~~mua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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