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沈嘉言出府并不难。
无需费心筹谋,魏鸾递封言辞恳切的请帖,在里头抛出个分量足够的诱饵即可——梁王既有意拉拢盛煜,沈嘉言瞧见鱼饵定会上钩,若她故意推辞不肯前来,则可见其心怀鬼胎。届时都无需弯绕,盛煜径直杀上门都无妨。
反正盛煜这回出狱是奉了密旨的。
请帖送往梁王府的同时,夫妻俩径直去约定的隐园等候。
隐园坐落在皇城西侧,周遭尽是高官显贵的别苑私宅,少有闲人踏足。这园子最早也是勋贵的私宅,里面曲水拱桥,竹丛掩映,错落分布着数座阁楼,雅致而不失富丽。后来那位勋贵权势倾塌,宅邸被充了公,几经腾手,倒成了设宴谈事的好去处。
京城里有些富商谈生意,或是谁家谈事,常会来此。
魏鸾选在这里碰面,既不招眼,也可打消沈嘉言的顾虑。盛煜并未露面,唯有魏鸾带着染冬进去,将幽静处的整座阁楼包下,随便要些糕点酒菜,只做谈事之状。盛煜则凭着神出鬼没的手段悄然潜入,埋伏在魏鸾隔壁的屋子里。
没用太久,树荫遮掩的宽阔甬道上,梁王府那架华贵的宝盖香车辘辘驶来。
到阁楼前停稳后,沈嘉言没急着下车,先招了在此处伺候的管事到跟前,问阁楼里是否还有旁人。她是王妃之尊,在章家节节败退而梁王日益得宠的情势下,尊荣自非旁人可比。管事如实回禀,得知里面唯有曲园的少夫人和随身侍女,再无半点顾虑,由随从簇拥入内。
雅间里,魏鸾正襟危坐。
瞧见那道盛装丽服的身影,她起身行礼拜见,哪舍得多费口舌耽搁,只朝染冬道:“到外面候着,我有话单独同梁王妃说。守在阁楼门前,不许闲杂人靠近,便是此处的管事,也不许来打搅。”说着,睇向沈嘉言。
雅间宽敞富丽,桌上的饭食却摆得极随意。
沈嘉言瞧她神色极肃,隐有焦灼之色,猜得她破天荒地主动递请帖相邀,是有要事相谈。叮嘱染冬的那番话,其实是说给她听。这隐园背后的主子是皇亲,能营出这方谈生意要事的天地,是因手腕颇强,从未在这地盘上出过乱子。
她稍加思索,命随行之人也到阁楼外候命。
随从鱼贯而出,掩上屋门。
片刻后脚步声远去,周遭归于寂静。
魏鸾记挂着乐寿堂里危在旦夕的祖母,径直开门见山地道:“今日请殿下过来,是有件极要紧的事相询。昨日月容出阁,殿下亲来道贺,原是好意,但就在昨晚,家中祖母忽然呕血不止,请了太医和玄镜司的高手来看,都说是中毒所致。连夜查问过后,诸般线索,竟齐刷刷指向了同一人。”
她顿了顿,熬夜后微红的眼底锋芒微露,郑重而暗含审视。
沈嘉言欣然而来,哪料魏鸾要说的竟是这个?
猜出魏鸾是在怀疑她,沈嘉言面露不悦,“那个人,不会是我?”
“是你身边的随从,采春。玄镜司查案,向来不曾出错,她罪责难逃。”魏鸾盯着她,丝毫不掩怀疑,亦不负方才的恭敬姿态,只冷声道:“她不过是个侍女,跟我祖母无怨无仇,没理由在喜宴上下毒。她在你的手底下卖命,受谁指使,也显而易见。”
“放肆!”沈嘉言微怒,面色骤沉。
魏鸾视若无睹,只冷声道:“王妃这是敢做不敢认?”
“血口喷人的事,承认什么!我跟盛老夫人从无过节,害她做什么!”
“从无过节吗?那可未必。”魏鸾逼得更近,目光如同利刺:“当初你笼络月容,欲为你所用,却时时被我祖母阻挠,焉知不会怀恨在心?何况,在我嫁入曲园之初,你就曾加害于我,如今指使人投毒再栽到我头上,也未可知。毕竟,你心里是恨我的。”
这话说出来,沈嘉言脸上青白交杂。
初嫁入王府时不知天高地厚,她确实想过除掉魏鸾,以解心头之恨。直到盛煜夫妇登门问罪,梁王放任不管时,任由她被魏鸾威胁欺辱,她才算明白,所谓梁王妃的位子,究竟有多少分量。后来章太后寿宴上,此事被抖露得人尽皆知,更是令她无地自容。
也是那之后,沈嘉言才明白,当时为闺中的隐秘心思而生的歹念,有多冲动。
如今梁王有意招揽盛煜,魏鸾却扔过来个谋害盛家老夫人的罪名,沈嘉言哪里扛得住?
锦衣下胸脯急剧起伏,她强忍怒意,冷笑道:“是,我确实恨过你,甚至想过除掉你。但是魏鸾,你也别高估自己,比起殿下在朝堂上的前程,你还不值得我冒险。京城里恨你的人不少,真要豁出去,法子多的是,往后日子还长,犯不着在这节骨眼上去碰盛老夫人。”
她将恨意说得明白,亦不掩饰真实心思。
魏鸾反倒是松了口气。
只要梁王脑子没坏,就不会允许沈嘉言为私怨而损大计,淑妃更不会答应。
这也是她心存顾虑的原因。
不过事关重大,毕竟不可轻易论断,魏鸾瞧着她,片刻后坐回椅中,缓声道:“即便你巧舌如簧,也洗不清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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