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时虚白心里是极为惊讶的,因先前在相府的书房里,盛煜问及架上珍藏的画卷,他并未否认。以盛煜老练毒辣的目光,自然明白其中之意。只是两者皆属佼佼之人,不曾点透罢了。
而今盛煜竟会将魏鸾托付给他,着实出人意料。
时虚白不敢耽搁,当即撤回客栈,寻了身衣衫伪装。见魏鸾面露迟疑,又补充道:“对方攻势凶悍,自是冲着盛统领来的。少夫人若在此处,他心有旁骛,难免掣肘,唯有少夫人离开,他才能毫无顾忌。”
这话直戳要害,魏鸾自知帮不上忙,果断拿湿透的栉巾捂着口鼻,随人群冲了出去。
没人认出她,逃得意外顺利。
客栈里却仍火光熊熊,将夜空染得猩红。
浓烟在风里弥漫,火苗肆意往周遭逃窜,杀伐并未停息。
魏鸾远远望着,只觉胆战心惊。
兴国公的事之后,盛煜与章家剑拔弩张,先前镜台寺的那场刺杀更是差点要了盛煜的半条命。此地离京城颇远,这帮人如此兴师动众,定是有恃无恐,志在必得。且以盛煜那样的机警行事,今晚并未察觉此处设有埋伏,足见对方何等周密。
她哪里放心得下?
见街旁堆着几口放杂物的缸,便想藏身其中,请时虚白和染冬去帮忙。
时虚白自是不肯,染冬亦道:“方才我听到了玄镜司的哨声,是召人援救。少夫人放心,主君不会有事,咱们……”话音未落,忽觉身后风声有异,举短剑便招呼过去。旁边时虚白下意识护在魏鸾跟前,抬剑迎敌。
然而已经晚了。
两道黑影如鬼魅般飘到跟前,被利剑重伤时,手里亦扬出白色的细粉,直扑魏鸾面门。
屏息已来不及,细粉被扑入鼻中,带着股酸臭。
魏鸾抬手捂住口鼻,惊愕地瞪大眼睛,看到暗夜里那两人舍身偷袭,身体被短剑洞穿,手却还保持着扬出细粉的姿势。浑身力气似被抽去,眼前亦迅速变得昏暗,眼皮阖上之前,魏鸾看到屋檐上有黑衣人俯冲而下,如荒原上夺命的鹰鹫。
……
魏鸾醒来时,周遭十分昏暗,鼻端却嗅到香甜的味道。
脑袋像是被人拿铁箍挤过,隐隐作痛,浑身亦觉疲乏无力,腹中更是空空荡荡,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似的。她睁开眼,看到长垂的薄纱层层叠叠,头顶是瑰丽的锦帐,她似是睡在一张极为宽敞的床榻。
昏过去前的记忆浮起,盛煜肃杀的脸浮入脑海,她立时挣扎起身。
身体却酸软无力,没撑到一般,便觉眼前一黑,栽倒在床榻上。
身体撞在锦褥,发出声闷响。
坐在帐外的人听见动静后遽然起身,往床帐里望了一眼,迅速掏出火石轻擦,点亮旁边的烛台。而后掀开层层薄纱,抬步钻了进去,贵重的锦衣微晃,腰间玉佩磕在床沿脆响,他侧身坐在榻边,令床褥微微塌陷。
魏鸾忍着脑袋的疼痛,睁眼望过去。
纱帘外烛光渐亮,照在男人骨相清秀的脸上,熟悉至极的轮廓,金冠下的那双眼状若桃花,从前只觉含情脉脉、温文尔雅,此刻望向她时虽也藏了点笑意,却因神情阴冷,叫人心中骤紧。
“太子殿下?”她愕然出声,诧然望着周令渊。
周令渊扯了扯嘴角,“醒了。”
他的声音倒是温和的,见魏鸾鬓发魏鸾,伸手便想帮她捋。
魏鸾却如惊弓之鸟般往后缩了缩。
周令渊的手臂僵在半空,却没说话。
魏鸾打死都没想到,她竟然会落在周令渊手里——可见那些黑影袭来时,时虚白和染冬并没能抵挡。那么盛煜呢,对方处心积虑地布置人手,在那座不起眼的县城布下巨网,玄镜司在外面的势力毕竟不如在京城周密,他挡得住吗?能不能像上回那样,死里逃生?
猜测与担忧涌起,伴随未知的恐惧。
魏鸾五指紧紧抓住锦褥,没敢在周令渊跟前贸然乱说,只虚弱道:“这是哪里?”
“东宫。”周令渊微微倾身,“不认识吗?”
魏鸾蹙眉,怀疑周令渊是在说谎欺瞒,忙将周遭打量。
从锦绣帷帐到熏香的玉鼎,再到纱帐外桌椅箱柜,触目皆是名贵器物,随便哪件都能值千金之数,只是极为陌生。她抬眼打量周令渊的神色,“我既落到殿下手里,即便知道这是哪里,也插翅难逃。东宫各殿我都曾去过,并无这般屋舍,殿下说句实话就是了,何必瞒我。”
虚弱之中,那双眼失了寻常的潋滟神采,却别有娇弱之处。
周令渊叹息了一声,觑着她,目光复杂。
“我在东宫筑造了座琉璃殿,选天底下最名贵的木材香料,最好的器物摆设,就等父皇降旨,迎你为妻,而后在这里厮守。鸾鸾,你知道的。”他忽而起身,将纱帐挂上金钩,抬手徐徐指给她看,“这里,就是我为你筑的金屋。”
“今日,终于迎来了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他变了,他变了,他真的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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