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从门缝里钻进来,撩动鬓边碎发。
魏鸾看着徐嬷嬷将那锦盒从书架顶端取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而后朝她含笑行礼,躬身退到几步之外。锦盒并未上锁,也瞧不见半点灰尘,要么是盛煜颇为珍重,令徐嬷嬷时时擦拭,要么是徐嬷嬷昨晚就收拾好了,等她来取。
无论如何,都可见其重视。
魏鸾搓了搓指腹,伸手轻轻落在狭长的锦盒上,掀开盖子,里面果然是一卷画轴。瞧纸张的质地,应是上等佳品,成色也不算新,乍一眼瞧不出门道,唯有那象牙轴雕琢得精致,触目贵重。
她有点害怕猜测被印证。
但心里又觉得,盛煜虽性情高傲了些,却并非榆木脑袋。明知今日是她的生辰,又送了那样贵重的贺礼,隔着百里之遥如此安排,总不至于故意给她添堵。
她深吸了口气,拿起画轴,徐徐展开。
画上果然是位少女,微微侧身站在湖畔,穿着海棠色的娇艳罗衣,臂间披帛如云,便连腰间环佩都画得颇为细致。眉眼自是熟悉之极,正是魏鸾揽镜自照时的模样,双鬟间金钗耀目,耳边垂着明珠,就连随风翻卷的绣鹤襦裙都颇为眼熟。
魏鸾记得,前年春日里她曾做过那样一条裙子,穿过好几回。
熟悉的衣衫首饰映入眼底,魏鸾紧紧捏着的掌心终于稍松,目光挪到少女身后,是荡漾的波纹和水中央的小岛,亦有曲折游廊、恢弘殿宇。虽说背景勾勒的不算细致,但从湖水岛屿的布局,魏鸾仍能认出那是皇宫的太液池。
且远处殿宇恢弘,也绝非别处能造的。
画中女子穿着她的衣裙,临风站在太液池畔,眉眼姣丽,身姿盈盈。
魏鸾满腔忐忑终于化为惊喜。
若这画中人不是站在太液池畔,心存疑窦的魏鸾还不敢确信她是何身份,但她就站在皇宫里。魏鸾自幼出入皇宫,莫说京城里根本没有半个跟她眉眼神似之人,便是真的凑巧有,她定会听到风声。
更何况画中人还穿着她的衣裙!
盛煜这副画里藏的竟然是她!
惊喜意外汹涌而来,魏鸾几乎不可置信,将那幅画来回端详了好几遍,又回头问徐嬷嬷,“这锦盒是何时放到此处的,嬷嬷可还记得?”
“奴婢记得是前年,主君亲手放上去的,命奴婢时时擦拭,但不许人轻碰,更不许擅自揭开。”徐嬷嬷并不知道画里的内容,瞧着魏鸾的神色,却能猜出个大概,便含笑道:“如今主君既已托付给少夫人,奴婢这差事也算圆满了。”
魏鸾抿唇而笑,指腹轻抚象牙画轴。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魏鸾原以为盛煜从前各处游历,碰见中意的女子后难以留在身边,瞧着她眉眼神似,才会答应永穆帝赐婚,将未尽的心事寄托在她身上。而今看来,那所谓的心上人根本子虚乌有!盛煜当初偷偷画的是她,在书房里珍重藏着的也是她!
但怎么会呢?
魏鸾从前跟盛家没有半点交集,细细回想盛煜调回京城后的这两年,除了听闻彼此的名声外,并无半点近身接触。唯一勉强能算交集的,是她十三岁那年深秋,在上林苑的马球赛上出言冒撞,惹得盛煜不快。
那之后,沈嘉言四处散播,蓄意挑拨。
盛煜更是在旁人探问时说她徒有其表。
画上是前年春日的情形,那会儿她才十四岁,离盛煜说她徒有其表的日子不远。莫非所谓“徒有其表”是违心之词,因那时她是内定的太子侧妃,盛煜为了避嫌,才故意那样说?
可他是何时留意到她,又为何画这副画像呢?
魏鸾简直好奇死了。
她站在长案旁,一遍遍地看那画卷,不知过了多久,腿都快站得酸了,才将画轴小心收回锦盒里,亲自抱回北朱阁。那副玉像自然也被带了回去,不过有点沉,魏鸾叮嘱染冬抱着,不许磕碰坏了。
主仆俩踩着树荫同行,染冬瞧她时不时地偷笑,忍不住也笑起来,“少夫人方才去南朱阁,是碰见喜事了?进去时没怎样,出来时满脸都是喜色,这会儿又只管傻笑,奴婢可很少见少夫人这样。”
“有吗?”魏鸾回头瞥她,摸了摸脸。
染冬笑着打趣,“摸到没,嘴角都快笑得咧开了。定是碰见了喜事。”
“也没什么。”魏鸾脚步轻快,抱着怀里的画像,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到盛煜跟前,质问他是怎么回事。她心里藏着秘密似的,连染冬都没告诉,只努嘴指了指染冬怀里的玉像,道:“收到了生辰贺礼,高兴嘛。”
“主君果真有心!”
“还行。”魏鸾脚步轻快,有点小得意。
染冬看她前些日愁眉苦脸满怀担忧,这会儿云开雾散似的,也觉愉快,回了北朱阁后,同春嬷嬷、抹春她们一道备了桌丰盛的饭菜,关起门给魏鸾过生辰。因魏夫人每年给魏鸾过生辰时都会启封一坛自酿的好酒,今晨命人送来,主仆一道喝了,酩酊而睡。
……
兴许是那幅画实在令人兴奋的缘故,魏鸾近来频频梦到盛煜。
起初,梦境是很愉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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