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怅惘,看向陇州的方向。
十数步外,隔着交错的人影,周令渊的目光端端落在她的身上。
皓月银辉之下彩灯绚烂,她穿着玉色绣折纸梅花的披风,外头罩了件薄纱,比起从前惹眼的银红装束,颜色清雅了许多。然而那张脸仍是惹眼的,眉目如画,侧颜秀致,乌发高堆的螺髻间珠钗轻晃,两粒嫣红欲滴的宝石缀在末尾,在她耳畔轻晃。
风吹动鬓发,她抬手捋了捋,俞见柔婉。
周令渊的目光挪不开,牢牢黏着她。
数月之间,他见她的机会屈指可数,每次都还有碍眼的盛煜在旁,唯有此刻,她站在皇亲贵眷当中,一如旧时,与他同度元夕,共赏花灯。周令渊忍不住抬脚,便想往那边挪过去,旁边章念桐察觉,借着宽袖遮掩,死死拽住他。
身旁众人皆被花灯吸引住注意,魏鸾收回望向陇州的目光,觉得不大对劲。
很快她就找到了缘故——
隔着数道交错的身影,周令渊与章念桐并肩而立,夫妻俩齐刷刷都看着她。
不用猜都知道是何缘故。
魏鸾转身往更远处挪,周骊音觉得奇怪,正想说话,却被章太后身旁的宫人拦住,说太后有话要问,请她过去。如此一打岔,便唯有魏鸾独自走开,离周令渊远远的,独自观赏满城灯火。
记忆里有几回,她和母亲在元夕时被召入宫赏灯,也曾登楼赏玩。彼时章皇后欲魏夫人姐妹情深,魏鸾觉得热闹又欢快,惊叹于灯海的壮观绚丽。
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满城灯火盛美如旧,她却已不太想站在这里。
魏鸾瞧着城楼下的璀璨长街,有些出神。
不远处沈嘉言瞧见魏鸾落了单,眼底浮起讽笑。她今日入宫时,曾无意间听到蓬莱殿的侍女议论,一位侍女说魏鸾今日被章皇后罚跪,实在是罕见的事,另一位则说其实魏鸾前阵子已被皇后呵斥过多次,早就失了宠爱。
这消息着实让沈嘉言惊讶。
这些年间,她屡屡被魏鸾压着风头,皆是因魏鸾有章皇后撑腰。如今她已是王妃之尊,而魏鸾先是父兄获罪,又在蓬莱殿吃瘪,早已不复往日尊荣。此事不加以弹压,扳回一城出出气,更待何时?
沈嘉言打定主意,便往魏鸾走去,盛装华服,环佩轻响。
周遭人被长街驶过的灯车吸引走目光,她在魏鸾身侧驻足,声音压得颇低,“没想到出了这样大的事,你还能进宫观灯,可真是皇恩浩荡,羡煞旁人。”
“王妃不也是么。”魏鸾淡声。
沈嘉言笑了笑。
她这个年节过得很快活,章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满京城无人不知。自建国后,章家便权势煊赫,烈火烹油,如今皇帝能迎着后宫边塞的数重压力,对章家的大人物动手,背后含意不言而喻。
这对于梁王母子自然是好事。
毕竟皇上正当盛年,往后日子还长,谁知道东宫会否易位。
而至于魏鸾……
沈嘉言端着王妃的架子,含笑缓声道:“令尊在玄镜司关了半年,落得丢官革职,着实叫人惋惜。只是没想到盛统领先前那般维护于你,结果碰见大事时,竟是半点都不留情面,说捉人就捉人,说定罪就定罪,半点也不心软。果真盛名不虚,令人敬佩。”
言语之间,不掩幸灾乐祸。
魏鸾本就心绪欠佳,闻言愈发不快。
沈嘉言穷追不舍:“怎么,我说得不对?”
“当然不对。”魏鸾眸光微厉,语气很差地道:“人情之上有法理,玄镜司得皇帝信重,就是因其决断刚直,堪为表率,王妃身在皇家,难道不知轻重?能说出这番话,当真是鼠目寸光,浅薄无知!”
声音不高,却骂得沈嘉言脸色骤变。
魏鸾索性抬眉,“怎么,嫌这灯赏得太顺心了?”
这话近乎威胁,颇有要把口角闹到帝后跟前的意思。
沈嘉言原只是打算落井下石出出气,压一压魏鸾往日的气焰,哪料魏鸾竟会这么快就撕开面具骂她,反倒愣了。穿鞋的毕竟怕光脚的,片刻后,沈嘉言偃旗息鼓,道:“就算想破罐破摔,劝你也找对地方。”说罢,自往梁王那边去了。
衣袖之中的手却悄然握紧。
时移世易,今非昔比,她当真以为这王妃是纸糊的不成?
沈嘉言回头看了眼魏鸾,眸底泛起寒色。
这点动静尽数落在寿安宫的侍女眼里。
待赏灯结束后回到寿安宫,她便将沈嘉言铩羽的事说了,道:“那梁王妃果真是个色厉内荏的,白占着身份的便宜,竟没讨到半点好处。我看她走开时气得不轻,反倒是魏鸾气定神闲,没事儿人似的。”
“淑妃绵里藏针,挑儿媳的眼光却实在不行。”章太后叹息,似颇失望。
侍女便笑起来,“娶了个无能的王妃,这是好事,太后该高兴才对。”
章太后笑着摆摆手。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见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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