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将小半边天空染得血红。
一个宫女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不让药碗里的药洒出来,轻轻开了门。
宫殿内并没什么名贵到咋舌的装饰品,反而布置的很温馨,绒白的地毯柔柔地铺在地板上。宫女褪了鞋踩上去,轻手轻脚地掀开轻薄的粉纱帐拐进内室。
这里的和其它宫殿的内室不相同,一张可以供五个人打滚的大床摆放在正中央,被浅色的纱帐层层笼罩着,四周散落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玩偶,长长的金链子吊一个着环随意搭在床头,看着很漂亮,像是什么装饰品。
宫女跟了公主很久,她知道这链子是前朝皇帝用来囚禁殿下的脚链。
是的,囚禁。就在这间宫殿里。
前朝皇帝骆邵虞是个疯子般的人物,他掌控欲极强而且非常偏执。这人疯了一样喜欢殿下,便将殿下留在他身边,一步也不许离开。
那时候殿下恨皇上恨得要死,恨不得生啖其肉,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在他死后搬离这个伤心地,并且仍然留着这个可以说有些侮辱性的金链子。
甚至,就连屋子里的摆设都没有被动过。
宫女思忖着走近床边,轻声道:“殿下,该喝药了。”
但等她走得近了才发现一个身影坐在床边,明黄色的衣袖伸出来,她连忙低下头。
那是当今圣上。
圣上便是殿下的亲哥哥,和殿下感情甚笃。
清冷的男声从层层帐幕中传出来:“药给朕,你下去。”
宫女轻声应是,恭敬地将药碗递给皇上,端着托盘躬着身退下了。
被窝里的人发出一声□□,沙哑微弱。
“醒了?”甘岚用手帕给妹妹擦汗。
她的下巴很尖,颧骨高高的,脸颊上没什么肉,脸色苍白,没有生机。
甘岚记得一年前,他率兵将被骆邵虞囚禁的甘夏从宫殿里救出来的时候,甘夏正在和骆邵虞吵架。
骆邵虞黑着脸一言不发地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显得凶巴巴的,甘夏站在他对面拍桌子叫板,她虽然很生气,但是脸色红润,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小脸蛋肉嘟嘟想让人忍不住掐一把,甚至还有双下巴。
那时的妹妹很是骄纵,她对骆邵虞说话时都是高高地仰着下巴,声音娇蛮清脆,张牙舞爪地像一只炸毛的小猫咪。
甘岚伸出指尖怼怼妹妹的脸蛋,不由得皱起眉头。
她的小脸变得一点弹性也没有,好像薄的只剩一层皮了。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其实甘夏在骆邵虞的保护下生活地很好,起码比现在强得多,不然也不能只离了那人一年便憔悴成这副模样。
甘岚将手帕浸了水敷在她额头上,然后给她将被子往上提了提。
却被抓住了手。
甘岚抬眼看去——
甘夏眼睛仍然是紧闭着的,唇角却微微勾了起来,她嘴里嘟嘟囔囔的:“混蛋骆邵虞,别打扰我睡觉。”
甘岚鼻子一酸,眼泪瞬时就掉了下来。
他现在真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看出来,骆邵虞对妹妹的控制与其说是囚禁,还不如说是保护。
他离不开甘夏,甘夏也离不开他。
甘夏昏昏沉沉地睁开眼,便对上兄长哭得通红的眼睛,她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张了张,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哥哥。”
甘岚擦擦满脸的泪水,将宫女送来的药碗端给她:“醒了就把药喝了。等你好了,哥带你去外面看看。”
甘夏被哥哥扶着坐起来,靠在床头的枕头上,沉默地接过药碗,看着里面浓褐色的液体,就不由得舌根发苦。
她知道自己病得快死了,一点也不想喝。
但是看着哥哥殷切的眼光,甘夏还是一言不发地一仰脖,将满满一碗药“咕咚咕咚”灌下肚。
整个口腔里苦的发麻。
甘夏忽然想起之前她生病时骆邵虞给她喂药时的场景。
那是一个盛夏,她和骆邵虞因为一件小事吵了一架。
具体是因为什么甘夏也记不清了,因为她当时最大的爱好就是给骆邵虞找茬,吵一架什么的,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骆邵虞吵架从来不红脸,他永远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由着甘夏站在他对面掐着腰嚷嚷,偶尔漫不经心地插上那么一两句话,就能把人怼得炸毛。
这回甘夏又被气的不轻,冒着酷暑离殿出走,并且暴躁地拒绝了随侍们的跟随。
结果在皇宫里迷了路。
甘夏发誓,绝对不是因为她路痴!这皇宫建的太大,里面的建筑又千篇一律,谁分得清哪是哪?!
找不到回去的方向,但是如果要找人询问,势必会暴露她在皇宫里走丢了这一丢人事实。
她只能漫无目的地在宫里转悠。
就这么......中暑了。
醒来已经是在宫殿里,她额头上放着冷掉的毛巾,旁边坐着顶着黑眼圈的骆邵虞。
他正拿着筷子一点一点湿润她的嘴唇,眼里尽是化不开的温柔。
甘夏愣了愣,然后哼了一声扭开头。
她可没忘记两个人在冷战。
骆邵虞掐着她的脸蛋,把她的小脑袋扭回来:“哼什么哼。醒了就喝药,还想让朕伺候你吗大小姐?”
“谁稀得你!”甘夏坐起来,伸手接过药碗,非常英勇地“咕咚”就是一口。
表情顿时变得非常精彩。
然后趴在床边“呕——”地全都吐出来,一张小脸皱得像菊花。
“......”
太苦了!这是什么鬼味道!!是加了黄连的shi吗?!!!
骆邵虞看着地下的一滩褐黄色呕吐物和溅在他一角的星星点点不明液体,一张脸黑的好像泼了墨。
“甘!夏!”
甘夏抓起一颗蜜饯往嘴里塞,指望蜜饯的甜味能救她狗命。
她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跟他争辩:“这事真不怪我!都是这药太苦了好不好!”
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性,她还将药碗怼到男人鼻尖处给他闻,理直气壮道:“你瞅瞅这是人喝的玩意嘛?这———么苦!你来一口给我看看?”
骆邵虞被药熏得够呛,受不了地往后仰了仰。
说实话,这碗药光是闻着就很上头。
甘夏在床上坐直了,双手掐腰为自己争取权利:“你拿回去还给太医!这玩意我绝对不喝!绝!对!”
虽然药苦,但不喝还是不行的。骆邵虞沉默了一下,接过药碗:“如果朕能喝呢?”
“那我算你厉害!”
“朕要你算朕厉害做什么。朕要是能喝,你也得喝。朕多少你多少,怎么样?”
甘夏嫌弃地看他手里苦得令人发指的东西,有一丝丝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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