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此时他们已经被团团包围,丝毫能逃出去的漏洞也没有。
打斗声戛然而止,楚奕扬与任磊也跟着退回到两人身旁,手里提着刀,目光充满警戒。
只见一人分开人群,步伐沉稳地走了进来。
“楚依珞。”
喊着她名字的声音有点陌生,楚依珞困惑的抬起头。
江祈瞧清来人是谁,面色瞬间阴沉,冷若寒霜。
楚依珞从他怀中抬头望去之际,一只手骤然覆盖住了她的眼。
“不准看。”
强硬且霸道的命令式语气,带着几分怒意,自头顶落了下来,紧接着,她的脑袋就被轻柔的按回男人怀中。
楚依珞瞧不见男人阴鸷的神色,却察觉到他胳膊突然收紧,手臂上的肌肉陡然紧绷。
话语间,更带着浓浓不悦,与外显暴躁的占有欲。
楚依珞温顺的靠在他胸.膛上,没有任何挣扎,轻声道:“好,我不看。”
江祈凤眸阴鸷慑人,目光冰冷盯着那人:“俞文渊。”
他身上散发的气势冰冷而残酷,形成了一种强大的压迫感,直直压向俞文渊。
俞文渊面无表情的看着江祈,而后目光停在江祈怀中的那抹娇影上。
他不疾不徐道:“神武卫指挥使与太子勾结意图谋反,奉圣上御旨,格捉拿逆贼江祈,其余人等放下武器,抗命者格杀勿论。”
楚依珞心头一空,手指紧紧攥住江祈衣袍,脑袋一阵晕眩。
爷爷跟哥哥他们会不会有事?还有定国公府……
俞文渊见楚依珞露出的侧脸苍白如纸,眼底闪过一抹不忍:“江夫人,别担心,陛下心慈仁厚,只下旨追捕江祈一人,并不牵连定国公府及安康侯府。”
楚依珞呼吸略微急促,刚被高悬吊起的心才稍稍落下些,便又听他轻笑道:“只不过……”
俞文渊刻意欲言又止,吊她胃口,一双黑眸直勾勾的望着她。
“莫怕,不会有事的。”江祈捏捏她的肩,俯身在她耳畔低声安.抚。
俞文渊闻言冷笑一声:“的确,除了你以外,其他人不反抗的话,都不会有事。”
楚依珞闭了闭眼,面无波澜的将江祈抱得更紧些。
早在她知道江祈跟自己同样都是重活一世后,她就想过许多。
神武卫指挥使这个位置,想要全身而退的确痴心妄想,最后极有可能落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她除了心中不舍哥哥与爷爷外,她不懊恼,也不怕。
若真跟江祈死在一块,也不算糟。
只是她还没能跟江祈一块游山玩水,逗弄孩子,相守到老,实在觉得可惜。
俞文渊看她反而将江祈揽得更紧,心里的妒火猛烈地燃烧起来。
他放低嗓音,温声诱.哄,开出了令人心动的条件:“如果你愿意跟我走,我倒是可以放江指挥使一马。”
江祈闻言脸色阴沉得可怕,眼里闪现着杀意。
俞文渊明知楚依珞是他夫人,却还明目张胆的在他面前抢他的人,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
若不是此时楚依珞紧紧抱着他,约莫他早已冲过去跟俞文渊拼个你死我活。
站在不远处的任磊,原本怕自己说错话害楚依珞胡思乱想,他又得挨江祈一顿揍,出城的一路上都忍着不说话,实在快被憋死。
如今听见俞文渊的浑话,终于再也憋不住,嗤笑道:“骗三岁小孩你,你有那么大的脸面?空手而回,狗皇帝不扒了你的皮才怪。”
楚依珞此时终于侧过头,看了俞文渊一眼。
江祈以为她要答应,原本轻按着她肩的手骤然捏紧,眼神阴鹜而狠戾,冷声道:“不许答应他。”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想来要是楚依珞敢说一个好字,他就会直接提刀上去跟俞文渊拼命。
楚依珞吃痛的皱了下眉,却依然直直地看着俞文渊。
就在俞文渊以为她会为了保下江祈的性命而答应自己时,却听她一字一句,徐徐道:“宁死不屈。”
她不愿跟江祈分开,更不会蠢得拿自己去交换江祈的性命,让彼此都痛苦。
俞文渊脸上温柔的表情立即被阴沉取代,视线转扫向江祈。
他冷冷的盯着江祈,漠然道:“我不想伤她,你若有良知,现在就命人将她带走,莫将她牵连进来。”
江祈沉默片刻,深邃的眸子里流转着复杂而痛苦的情绪。
我说过,我必以命相搏护你周全,不管我能不能活,都不会让你死。
只愿你今后岁月无忧,一切安好,所到之处晴空万里,一生顺遂。
江祈如墨双眸迅速地凝结起一层寒霜,掩去了隐藏在眸子深处的浓烈爱.意。
他手胳膊猛的一缩,似要将楚依珞揉进血骨里般,锢.得她生疼。
下一刻,却又一把将她推向楚奕扬,沉声喝道:“任磊、奕扬,带她离开,明日若是等不到我,便不必再等。”
离开京城的路线,一路上的落脚处,江祈早就安排妥当,他话虽说得含糊,任磊与楚奕扬却听得明明白白。
──要是落脚处等不到他,就直接带着楚依珞往目的地前进。
楚依珞被推得一个踉跄,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瞬间爬上了她的背脊,浑身瑟缩了下,察觉到他要做什么,一下子就慌了。
她惶然的看向江祈,哆哆嗦嗦地不停摇头:“我不走,我刚才没有答应他,你也不能答应他!”
她惊慌失措的想朝江祈走去,肩膀却被楚奕扬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江祈喉头一滚,避开楚依珞悲痛恐惧的哀求目光,厉声道:“没听到我的话吗?立刻带她走!”
“我不!”楚依珞疯狂地挣扎起,又怕又怒。
怕再也见不到他,怒他又自私的替她做决定。
但她又怎么可能挣得过楚奕扬与任磊,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江祈离她越来越远,只能任凭他们将她架上马车。
“江祈,你骗我,你又骗我!”眼泪滚了出来,滚烫的泪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掉,楚依珞被塞进马车里时,终于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你答应过我要同生共死的。”
“骗子。”
“这次我不要再原谅你了。”
“我不要,我不想走,不要抛下我……”
令人听了心疼难受的哭喊声不绝于耳,从一开始的慌张,愤怒,到最后不舍的苦苦哀求,每一声皆折磨得江祈几乎心生动摇。
“对,我是骗子,不要原谅我,以后也切莫再轻信他人。”江祈头也不回地狠声道。
他面无表情,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鲜血不断地从手掌滴落。
楚依珞被架上马车后,俞文渊眸色暗了暗,沉声喝道:“让他们离开。”
原本围着马车的官兵退出一条路,让马车安稳驶离,而后再将他与江祈牢牢围住。
俞文渊嘲讽一笑:“当初若是你没求圣上赐旨,从我手中抢走她,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她也不会如此痛苦。”
“江祈,是你误了她。”俞文渊阴郁道。
江祈手背抹去面颊的血痕,漠然的看向他:“少说废话。”
“退开点,都给我退得远远的。”俞文渊朝其他人命令道,“谁也不许插手。”
众人如他所言,往后退了数十尺。
俞文渊提起长剑,挥刀直指江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当日夺妻之仇,今日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风起衣荡,闪电似利剑划破长空,闷雷轰然一响,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打在叶上,嘈嘈切切。
江祈没有任何多余动作,提起染血的绣春刀,主动出击。
……
马车驶入一座私人庄子后停了下来,庄子里的农户汉子们见了马车也面无波澜,依旧继续他们手边的农活。
但当楚依珞一行人与他们擦身而过时,却对任磊点头,喊了声主子。
荷香扶着楚依珞,跟在任磊身后,不停的用眼角偷瞄楚依珞。
刚才楚奕扬与任磊不顾楚依珞的哭喊反抗,两人强硬的直接将她带上马车。
马车驶离没多久,楚依珞虽然还是红着眼,却已压下眼中泪意。
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不发一语。
起初她的眼神有些空洞,表情茫然,但等到了庄子时,她看起来又与平日无异。
好似刚刚撕心裂肺的痛苦哭喊不曾发生过般。
荷香见她这般,很是担心,大人与夫人平日里感情那么好,她怕夫人会想不开。
待任磊带她们进入一处整齐干净的厢房后,荷香终于忍不住开口劝道:“夫人,您别担心,大人那么厉害,他不会有事的,肯定会来这跟我们会合的。”
楚依珞淡淡的‘嗯’了声,又继续一声不吭的坐在榻上发呆。
她面无表情的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夏日炎炎,庄子不像江府备有冰盆,但楚依珞却还是隔天一大早,就待在庄子外等江祈。
荷香怕她中暍晕倒,一直跟在旁边替她搧风,准备浸泡了冷水的瓜果,但楚依珞却吃没几口就神色恹恹。
楚依珞等得汗流浃背,等得衣衫尽湿,直到日落黄昏,依旧没等来江祈。
其实她早就知道可能等不到了。
俞文渊带的人那么多,没上千也有上百,她的夫君再厉害也不可能……
楚依珞忽然双手掩面,不敢再想下去。
任磊心里虽然愁惆难过,但他还记得自己跟江祈的约定,江祈若是出了事,他与楚奕扬得护好楚依珞。
一切按先前的计划安排,继续往南走。
然而楚依珞却说她不走了。
她就要在这等江祈。
就在任磊与楚依珞僵持不下时,他派出去的探子回来了。
皇城发布了江祈的通缉令,除了京城外,其他地方都贴着江祈的画像,就如俞文渊所言,惠文帝只要江祈的性命,并没有牵连无辜。
任磊顿时松了口气,朝楚依珞道:“既然发布了通缉令,就表示江兄还活着,否则不会如此大费周章,江兄可能暂时藏身避开追兵,才没法赶来。”
楚依珞抬眸看了他一眼。
任磊摇了摇玉骨扇,露出讨好的笑脸:“这里离京城太近,江兄肯定先过去下个落脚处等我们了,我们得按江兄原本的计划,继续前进才行。”
一旁楚奕扬一如往常沉默,荷香则点头附和。
楚依珞犹豫片刻,点头答应前往下个落脚处。
下个落脚处还是个庄子,任家为皇商之首,在全国各地有许多这类的庄子,有些在任家名下,有些则不在,若要仔细追查起来也是困难重重。
然而到了下个地点,却仍然不见江祈身影。
这次楚依珞说什么也不肯继续往南走了。
之前是江祈强硬命令,任磊与楚奕扬才会硬将她带走,现在没了江祈,他们也不敢跟她硬来。
任磊无法,只好暂时在这个地方住了下来。
他派出去搜察的探子,却也始终没有江祈的情报。
楚依珞虽然心中不好受,却也没像荷香想的那般,做出什么傻事。
江祈上辈子为她吃了那么多苦,这辈子她承受一些又算什么,更何况,他们落脚的地方全是江祈一手安排的,舒适的很,她根本没吃到任何苦头。
他总是挡在她面前替她遮风挡雨,痛苦他扛,骂名他背,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又为他做了什么?
如今她能做的,就是相信他。
他费尽心机想要她活,她又怎可随意寻死觅活。
也许江祈就跟前世一样,受了重伤,躲在什么地方暗自疗伤,等他身子好了些,便会过来寻她。
她可以待他,她愿意等他。
她还要跟他说她不生他的气了,只要他平安回来就好。
楚依珞是这么想的,江祈还活着,这是支撑着她的唯一一理由。
……
他们一行人就在这庄子落脚了一个月。
一个月过去,楚依珞面色不比从前,她本就有忧思过虑的毛病,以前全靠汤药调养,江祈陪伴疏导,为她解忧解愁。
如今江祈不在,只剩汤药,她虽日日喝,却也日益消瘦,神色恹恹。
最近几日,更是容易嗜睡,起来没几个时辰,身子就乏得很,胃口也越来越差。
与江祈分离得越久,她便越想念江祈。
她很想跟他撒娇,想对他发脾气,想听他软语温言的哄着自己,逗她开心。
这时她才深刻明白,江祈以前究竟有多宠自己,真的是半点委屈都不让她受,简直将她宠上了天。
她被宠坏了,根本离不开他。
楚依珞神思恍惚的坐在廊檐下,目光呆滞,坐没一会儿,身子便又觉得乏了。
如今天气已不似先前那般热,阳光滋润,微风轻拂,直吹得她犯困。
楚依珞坐在廊檐,靠着廊柱,脑袋一下一下的点着,上眼皮和下眼皮也开始打架。
“夫君……”
好想你。
她忽然一阵轻声呢喃,嘴唇微微轻抿,被揉进风里的嗓音中,带着一点委屈的味道。
大概是太过思念江祈,她又在梦里见着了他。
他穿着她最喜欢的那身装扮,宽袖锦袍,头戴束冠,清贵优雅,令人怦然心动。
他薄唇噙着淡笑,斜飞浓眉下的狭长凤眸,一如往常地漾着温柔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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