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分,边塞的气温骤变,白日里尚算凉爽,夜里已是冷得厉害。
戍阳军运送粮草的队伍走的稳健,眼看就要抵达接应关口,领军让底下人在地势开阔的地方提早驻扎,鼓舞大家今日好好歇息一晚,明天加紧赶路,务必在明日午后交粮。
夜里,巡防兵不能往火堆旁凑,不少人冷得跺脚,难免便有几句抱怨。
“今年夏日大旱,热的脚都烫脱几层皮,可这天却比往年冷得还快,忒奇怪!”
“行了,别数落老天爷的是非。再说了,天早点冷了也不是坏事,西莽那地只会比咱们这里更冷。我就盼着这雪早点下下来,让他们快点滚蛋。”
“说的也是。”
巡逻兵正说着话,就在这时埋伏在干草堆里的西莽军一跃而起,突如其来地朝他们杀了过来。
“警戒!”
“敌袭!!”
铜罗声和警哨震天响起,距离事发地点最近的巡逻队边撕开嗓子后,边没命地向营帐的方向撒腿狂奔。
“不好,是西莽那群狗杂碎来抢粮了!儿郎们,抄家伙,一粒米都不能让他们拿去!”
“儿郎们,杀啊!”
戍阳兵士气凛天,但西莽为了确保这一次行动万无一失也做了万全的准备。他们在这里足足埋伏了一天一夜,忍到凌晨时分守卫最松懈的时候才动手,而在第一批人动手之后,马蹄声顷刻间迫近。
斥候兵伏地听声,火光中的脸满是冷汗:“坏了,至少有五百匹马,后面还跟着一大队人马,少说有五千数。”
论战力,他们完全不敌。
戍阳兵众咬牙顽抗,带着粮草且战且退,直到西莽的后方部队冲杀过来,已经没有再战之力的戍阳兵慌不择路地砍断粮车的缰绳,扯过拉粮车的马匹,提刀上马,竟是弃粮逃命。
领队边跑边吼着:“烧了粮也不能便宜了西莽!快,放箭!”
“将军不好,他们来真的!”
西莽军眼看几车粮草付之一炬心疼坏了,一群人已经扑上去灭火抢粮,再见戍阳兵再次拉弓放火箭,顿时惊骂出声。
粮食才是关键,那些戍阳兵的首级等下次再取也不迟。
思及此,西莽领将当机立断地吼道:“别追了,先抢粮!”
士兵们闻令朝粮车一拥而上,这时,第二批火箭接踵而至,火光一头扎进粮草中却没有像之前一样点燃粮草,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时候,轰然炸开!
“是□□!快走!撤!!”
接连几处粮车炸开,距离近的西莽军非死即伤,马匹也受惊地扬蹄嘶叫。悬崖勒马的西莽军哪怕是马上好手,也有好些被惊吓或是伤到的烈马甩下马去,惨叫声连连。
而在第一声炸响震动天际时,埋伏在外圈的数千名戍阳军杀了进来,将西莽军的去路完全堵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西莽退无可退。他们自知不敌,只能引信燃亮夜空求援。
中计了。
赞布脸色大变,为今之计只有将计就计。
苟梁吐出草根,在马上坐直了身体:“时候到了。”
不多时,西莽军营中有两队人马如韩战事前预测的那样从西莽军营中训练有素地离开,一队前往支援偷袭抢粮的队伍,一队直逼戍阳城的方向而去,企图围魏救赵。
如此一来,西莽军中的兵力锐减一半不止。
“赞布那个瘪犊子,倒是还坐得住。正好,让老子抄了他的老巢,拿了他的脑袋当球踢!”苟梁驱马上前,语气满是幸灾乐祸。眺望了眼山脚下火光燃亮的西莽军营,他看向韩战,眼里满是熊熊战意,“将军,请准属下出战。”
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军营里养伤,苟梁真是憋坏了。
韩战头也不回地说:“老实待着。”
语气完全不容商量,苟梁也只好按下不提。
等到那两队军马完全离开他们俯瞰的视线范围,韩战举起手中的火把挥下,众将士得令,兵分八路以最快的速度杀向敌方军营。
苟梁高坐在马上,看到我军声势浩大地杀入西莽军营,而夜空中再次燃亮火信,被赞布派出的第二队朝戍阳城夜袭去的军队果然回旋杀向戍阳兵的后方。
只可惜,赞布就算猜到粮草一事就是戍阳军设下的陷阱也为时已晚,在他计划中能和自己里应外合的出行部队早就落在戍阳兵的埋伏中。里外两场战事爆发,熊熊火光将凉薄的月光逼回黑暗的角落,喊杀声震破天际。
看到这里,苟梁收回了视线。
他催着马和韩战挨得更近些,问他:“韩战,再有两个月是戍阳侯爷五十大寿?你回京城吗?”
韩战盯着山脚下激烈的战况,并未作答。苟梁眼睛一转,撑着马背一下子跨坐在韩战的战骑上,双手用力抓住缰绳谨防韩将军把他踹下去,维持着环抱的姿势和他咬耳朵:“你说话啊,是不是?”
韩战拧眉,为他在阵前胡作非为分散主将注意力而心有不满。
苟梁把头搭在他肩膀上,吊儿郎当地说:“怕什么,这仗要是能打输,养他们还有什么用。放松点,咱们说说话?”
韩战的回答是扣住了他的手腕脉门,用力——听苟梁吃疼地叫了一声,无赖地捏着缰绳的手也卸了力气,韩战二话不说就揪起苟梁的腰带一把将他丢回了身旁的马背上。
要不是苟梁大病初愈受不得外伤,他现在就一脚把他踹下山脚去了。
苟梁索性侧躺在马背上看他,手里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草根,往嘴里一叼,撑着额头悠闲地和他说:“韩战,你带我一起回去么?戍阳侯爷不是说,想见识一下让韩将军你春心大动又屡立奇功的鄙人吗?丑相公总要拜见丈母娘的,我已经做好准备,随时为你赴汤蹈火哟。”
韩战听到这里才转头看向他,眉间略显深痕:“这些,你从哪里听来的?”
此前,有心人在京中搅浑水搬弄他和苟梁的是非,言说戍阳军主将韩战在军中蓄养男宠,屡次为他以权谋私,坏军中纲纪。这种诬陷看似无伤大雅,但也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一时间添油加醋被传的沸沸扬扬,皇帝和侯府的密信接连送到了他的案头上。
为免乱军心,韩战瞒下了这件事,苟梁断不可能知道才对。
更何况,对苟梁好奇之类的言论出自于戍阳侯夫人写来的家信中,如何会被他知晓?
“嘿嘿,我昨天不是偶得一篇佳作,想要写给你看来着,在你屋里不小心看到的。”
苟梁赔着笑脸说。
韩战幽幽地瞥了他一眼,“未经本将的允许,私闯主帅营帐,窥视主帅公文私信,你可知这是重罪?轻者重打军棍五十,重者视作奸细,就地格杀勿论。”
苟梁完全不为所惧,叼着草根说:“你应该庆幸我不是奸细,我这也是给你提个醒,你的营帐不是滴水不漏的。对了,这么看来,将军还没看到我那篇大作?现在月黑风高,正是吟诗的好时候,还请将军听我诵来——”
“闭嘴。”
苟梁顾自深情款款地高声朗诵:“奉日月以为盟,昭天地以为鉴。从此山高不阻吾志,涧深不断吾行。流年不毁吾意——”
“赞布突围了。”
韩战严肃地打断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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