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宫。
皇后正抱着一只猫,捏着它的爪子让它有一下没一下地露出锋利的指甲,眼中若有所思。
一旁侍奉的几个侍双都胆战心惊地看着那只猫。
虽然这只猫已经被皇后养熟了,只认皇后和专门负责养猫的奴才,但他们也怕它弄伤了皇后的千金之躯而不敢放松。
安静了许久,皇后出声问道:“那楚陌可接旨了?”
他的贴身侍双恭声答道:“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皇后殿下亲下懿旨,便是给他一百个胆子,那楚大人也不敢抗旨不尊的。”
皇后一贯喜欢听这样的奉承话,但是今天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刺耳。
他不由又想到三日前看到的那一幕。
他被解除禁足后,便听说皇帝近来喜好读书,时常传唤楚翰林侍驾;又听说那楚翰林因在藏书阁看到了一本古籍,替陛下解了去年科考士子的“瘟疫”之危,便动了心思也去藏书阁看看。
藏书阁位于正阳宫偏殿,正处于正阳宫和交泰殿相交的地方,有另一半连接着东后宫,从侧门进入并不需要经过正阳宫。
而他身为皇后,自然有出入藏书阁的资格。
他心想着,当年他也是名满京城的才子,在双儿中素负盛名,皇帝喜欢以书文动人,岂不正是他的机会?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真正让皇帝动心的并非济世救民的书文,而是那个人。
想到当初的一腔赤城,皇后只觉讽刺。
“喵!!”
被掐疼的猫尖叫一声,皇后猝然回神,顺着猫毛说:“别怕,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反复地说,不知是在安慰猫还是在安抚自己。
眼里闪过一丝坚决,他问:“琴书呢,他可准备好了?”
侍双琴画恭声答道:“已按殿下的吩咐准备妥当了。”
“陛下呢?”
“回殿下,一盏茶前陛下已经入崇武门了。”
“如此便好。”
皇后一笑,双眸里浸满了恶毒。
不多时,苟梁进入凤栖宫偏殿,一扇屏风隔出内外,屏风内有人影若隐若现。
见苟梁进来,一个侍双从屏风内款款而出,见到苟梁身边竟然跟着何太急眼神一变,随即端着茶水上前笑道:“楚大人,请稍坐片刻,皇后殿下稍后就来。”
说着,琴书对何太急也行了一礼,快步走回屏风内,又取来一杯茶请何太急喝。
“楚大人,您怎么不喝茶,可是不对口味?”
主人奉的茶不喝已经是大大的失礼,何况还是凤栖宫的茶,琴书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苟梁。
正接过茶按礼数要喝茶并谢恩的何太急见状,不知想到什么,猛地停住了进茶的动作。
苟梁说:“微臣乃是外臣,不可在后宫久留,今得皇后殿下召见心中着实惶恐。这茶嘛……微臣还没喝过这般名贵的茶水,茶香馥郁,煞是好闻。微臣有意多闻一些,感念皇后殿下的隆恩……这位侍奉不会介意?”
一旁的何太急背后一凉,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暗自捏紧。
苟梁可是陛下的心尖儿,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没用过?就“雨后初青”这等次货,他若用了那都是他们做奴才的罪过,哪里会稀罕?
这只能说明,这茶有问题!
何太急绷紧神经,后背微微冒出冷汗,但神情还是一层不变的恭敬。
琴书没有察觉出不对,笑着说道:“怎么会呢,楚大人您太客气了。”
说着,他用露骨的爱慕眼神看着苟梁,崇拜地说:“楚大人才华横溢,便是我等在后宫也有耳闻,皇后殿下也是十分敬佩您呢。这不,今日在书中看到一处疑难,才会想着与楚大人您讨教一番。只可惜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见识浅薄,无法领略。”
面对笑靥如花的美貌和直白的爱慕之意,若是一般的书呆子恐怕早就心驰神往,面红耳赤了。
怎奈苟梁不是一般书呆子。
只见他板着一本正经的脸,丝毫不为所动地说:“侍奉不必妄自菲薄。世人皆各有专长,侍奉能得殿下的青睐,也实属难得。”
琴书没有听出来苟梁话中“夸”他当奴才当得好,暗讽他只有当奴才的命,只以为他不解风情。
嗔了一声,他说:“楚大人折煞奴才了……呀,这茶要凉了,大人快些喝。若您喜欢茶香,奴才再为您泡一杯就是。”
苟梁还没说话,何太急就在一旁恭声道:“琴书侍奉,时候不早了。陛下就要回宫,昨日还交代奴才说有一则典故要与楚大人论学呢,这事可耽搁不得。你看?”
琴书一急,忙道:“皇后殿下还未到,你们这便要走,是何规矩?”
何太急道:“事有轻重缓急,陛下的事又如何能耽误?还请琴书侍奉向皇后殿下解释一二,奴才先带楚大人回正阳宫了。”
“你!”
琴书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干着急。
藏身耳房的皇后心骂一声废物,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一面从耳房侧门走入屏风后,出声道:“何公公有什么急事,竟是连片刻都等不得了?”
琴书忙走回屏风内,何太急也忙朝屏风跪下,“奴才拜见皇后殿下!”
“微臣楚陌,参见皇后殿下。”
苟梁抬手作揖,躬了躬身。
皇后一皱眉,他身边的琴画厉声道:“楚大人,皇后面前你为何不跪?”
何太急抢先道:“回禀殿下,楚大人日前伤了腿,陛下特许楚大人不必行跪礼。”
对皇帝都不必行跪礼,对皇后那更是没有必要了。
皇后一咬牙,道:“原来如此,楚大人可有大碍?”
苟梁道:“微臣无碍,只是陛下爱重……皇恩浩荡,微臣不敢推辞。”
听听这含羞带怯的语气,皇后气得掐住椅子扶手,忍怒道:“陛下对臣属一向恩厚,本宫自然也不能怠慢。来人,看茶。”
接着,他又对苟梁说:“楚大人请坐。本宫在书中看到一处疑难,百思不得其解,故而冒昧请你来为本宫解惑。”
苟梁哪里能坐?
他复又起身作揖道:“皇后殿下请说。”
“不急,”皇后笑着说,“楚大人先喝茶,到了本宫这凤栖宫却是连杯茶都没奉上,却是本宫的失礼。”
“殿下折煞微臣了。”
苟梁不慌不忙,一旁重新奉茶的琴书亲自把茶端给苟梁。苟梁对他微微一笑,琴书的瞳孔极短暂地失焦了一瞬,只这一晃神的功夫,他手中的茶水已经跌落在地——
被温热的茶水烫到,琴书惊呼一声,随即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
“何事?”
皇后大步走出来,只见琴书吓得跪下来:“奴才该死!”
何太急在一旁皱了皱眉,说:“回禀皇后殿下,这侍奉当真不当心,竟是将茶水都摔了。好险是没有泼到楚大人,否则……”
“何公公言重了。”苟梁忙道:“皇后殿下,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还请殿下不要怪罪,否则却是微臣的罪过了。”
听听这善良的语气,好像他若惩罚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就有多恶毒似得。
皇后心中大怒,却听琴画在耳边小声地禀报:“殿下,陛下就要到了。”
皇后眼看设局不成,更是恼怒非常,看了眼被侍双抱在怀里的猫,不由对他使了一个眼色。
那侍双也是他的心腹,当即心领神会地将手中的逗猫棒失手地往苟梁的方向一抛,兴奋的白猫喵了一声,直朝逗猫棒上的绣球扑去,竟是正对苟梁的脸!
“楚大人!”
何太急大骇,伸手就要去挡,却还慢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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