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府因地制宜,矗立在一处凉爽的高地上,门前值着数竿修竹,一弯浅溪横亘其中,风景宜人。
陆慎尚有正事要打点,随乔谨去堂中叙话。乔薇便跟着陈氏来到后院,陈氏将东边一溜厢房指给她看,道:“才命人收拾出来的,地方虽小,好在整洁能够住人,还望太子妃莫嫌窄狭。”
乔薇笑道:“殿下和我能住得几间房?嫂嫂也太看得起咱们了。”
陈氏不意她这样风趣,倒笑得合不拢嘴。
乔薇当着熟人的面向来开得起玩笑,也不忌言语——虽则她和陈氏才刚刚见面,就已经亲如姐妹了,可见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命里注定的。
正谑浪间,乔薇冷不防瞥见赵明珠不声不响地倚在壁角,倒唬了一跳,这种话当然不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该听的。
乔薇收敛了笑意,掩饰着转移话题,心下暗自纳闷:这女孩子怎么阴魂不散似的,她就没有别的地方好去么?
陈氏许是察觉到乔薇的异样,遂淡淡向赵明珠道:“太子妃舟车劳顿,想必一定乏了,你去吩咐厨房准备热水沐浴。”
赵明珠究竟身份尴尬,既不像奴仆,又不像主子,因此陈氏对她的态度客气中亦掺杂着疏离,很难描述。
赵明珠虽有些不甘,亦只好领命而去。
这厢陈氏方携了乔薇的手,领她到廊前细看,道:“妹妹别瞧这地方窄,到时穿堂风一来,那才叫舒服呢!”
微风一过,果然周身沁凉,乔薇只觉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哪还有半点暑热潮闷,的确是个风水福地。唯一的可惜是堂前也种着几株翠竹,枝叶茂密,没准挂着蛇呢。乔薇寻思着或许该找机会斫去,省得陆慎见了提心吊胆。
啊,她真是天下第一贤惠的妻子。
乔薇沾沾自得间,也听陈氏说了些日前的情况,原来皇帝的旨意虽未下来,乔相却早命人快马递了书信的,因而太守府这边才能及时出来相迎。
陈氏叹道:“我常叹公爹他老人家为人处世向来无微不至,相公比起来还是差得远了。”
乔薇心中默默流着眼泪,这回却是被感动的,有这种爹真幸运啊!论起面冷心热,乔老爹的确算得第一位,可惜家里人都没遗传到这点:光顾着热去了,没一个具有矜持傲岸的风度,难怪人家能坐上丞相之位呢。
成过亲的女人聊起家长里短总有说不完的话,而乔薇也免不了将话题扯到危险的关键上,“那赵明珠究竟怎么回事,嫂嫂难道打算留她一辈子?”
陈氏苦笑,“我何尝不想早早为她安排出路,可这件事着实难办,她在本地又没个亲戚故交,你让我找谁去,总不能往那荒郊野地胡乱一扔?”
乔薇咦道:“她不是本地人?”怪道方才听赵明珠一口流利的官话,半点土音也没有,想必是与出身相关。
陈氏道:“据说她原是京城好人家的儿女,跟着双亲来蜀中做生意,谁知一家子都被匪徒杀害,她自己也被几个蛮人掳去,险些清白不保,要不是相公那会儿正带着弓箭,只怕未必救得回来。”
至于救回来之后么……乔薇试探着问道:“大哥莫不是……”
这种英雄救美的戏码也是俗套且常见的,乔薇在戏文里就见过不少,最后多半是用狗血的以身相许来告终。可见文人的想象力多么贫乏,好像天底下报恩的法子就只有这么一招了,其实还不是**各怀鬼胎,不过是扯上一层道德的遮羞布而已。
陈氏摇头,“若真如此倒好了,可相公向来官声清正,是断断不肯行此龌龊之举的。”
想也知道,自己本是为国为民的父母官,两袖清风不染纤尘,结果倒救人救到自己床上去了,巴蜀的百姓该怎么看他?此等私心必不可有。
但乔谨就真的全无私心么?饶是乔薇自负美貌,也不得不承认赵明珠有令人一见倾心的本领,而且她还正当年轻,是老牛就没有不爱嫩草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皱眉道:“赵姑娘怎么说呢?”
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可若是有人自荐枕席,恐怕很少男子把持得住?
陈氏知她误会,忙道:“明珠亦是很知礼的,先前流言四起,她哭着到相公面前请辞,还是我拼命拦住她,这才作罢。”
乔薇听着唯有冷笑,赵明珠若真的想走,悄悄拎着包袱就能离开,偏要这样大张旗鼓地闹起来,陈氏碍于脸面,可不得留下她么?让人被迫扮了贤良,还不能口出怨言,这手段也是叹为观止了。
陈氏未必瞧不出这点,可惜瞧出了也不能拿她怎样,赵明珠终究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子,谁要是赶她走,那便是光明正大的欺负她;而有这副柔弱的表象在,满府人都会站在她这边的。
乔薇恐怕她的野心还不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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