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的道:“秋闱在即,庶务颇多。”
商珥点了点头,倾身盛了碗紫参野鸡汤送过去。
结果,不慎打翻汤勺,淋了商殷一袍子的汤水。
商殷起身,抬脚就想回风雪楼。
“殷弟,”商珥喊住他,表情莫名:“去我寝卧换就是,不用太麻烦。”
商殷眼神微顿,当即去了商珥寝卧。
换好锦袍,商殷正要出去,忽的嗅到空气中微末的花香味,他心头蓦地一动。
不大的暖阁里,轻飘的银条纱帷幔从横梁垂挂下来,层层叠峦里,黑漆雕花的长榻上,隐约可见躺着个纤弱的人影。
角落的三足兽耳福字纹香炉,青烟袅袅,花香馥郁,浸人心脾。
花香很熟悉,是姜宓身上常有的栀子花味。
商殷撩开银条纱帷幔,就见长榻上的姑娘蜷缩着四肢,双手拢着,搁在面颊边。
她的面色很白,像雪花片一样的透白,给人一种水晶般的脆弱,仿佛稍一用力,她就会破碎。
仅仅十日,清瘦了。
浅棕色的凤眸渐次幽深,商殷站在长榻前,身上拢着厚重暗影。
他的目光落姜宓手腕上,细细的手腕子,白纱布缠了好几圈,能隐约看到渗透出来的点点血迹。
商殷坐榻头,褪下手套,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过她额前细发。
就,那么的喜欢商珥吗?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又拿起她手,解开手腕纱布。
白沙布层层落下,像蝴蝶白翅,末了露出皮肉外翻,狰狞可怖的伤口来。
伤口很深,是日复一日往上头割造成的,即便是愈合了,也会留下深刻的疤痕。
商殷指尖轻颤,眼瞳骤然一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捏住了。
他记得,在梦境里边,她娇气的受不得半点疼痛,每月葵水痛,都要跟他哭惨一番。
这样深的伤口,他不晓得她是如何下的去手的。
还是说,因着爱重,因着心甘情愿,因着真心实意,所以就什么苦楚都吃的下?
商殷绷着脸,面无表情的从怀里摸出个小药瓶,倒出一粒赤色小药丸。
这东西,他十年才有五粒,结果不过两三月功夫,就在姜宓身上用去两粒。
他将人半抱起来,从背后拢住她,轻轻抬起她下颌,正要喂药,冷不丁见她长卷的睫毛轻颤,似要醒过来。
商殷飞快捏住她小嘴,将药丸往粉唇里一塞。
“咳咳。”姜宓咳嗽着睁眼,点漆黑瞳惺忪茫然。
赤色小药丸入口即化,除却一点微涩,也品不出其他味来。
商殷就见姜宓粉色的舌尖舔了舔唇珠,又卷着缩回唇肉里,小小的,嫩嫩的,很是勾人。
暖阁里没有掌,光线昏暗,窗牖外,暮色沉沉。
姜宓才睡醒,视野模糊不怎么看得清,她知道身后有人抱着自己,摸摸索索揪到一点袖角,是商珥的衣裳。
她静静躺着,软糯道:“大公子?我又睡过去了吗?”
身后的人没说话,姜宓想撑着坐起来,奈何腰间的长臂太有力,让她动弹不得。
她轻声问:“大公子,什么时辰了?”
依旧没人回答,姜宓也不在意,她扭身推了推,嘀咕着说:“公子,我该回去了。”
回应她的,是从旁递过来一碟子的奶油松瓤卷酥。
姜宓双手捧住,慢吞吞喊:“大公子?”
那音儿带着初初睡醒的沙哑,像裹了一圈白砂糖的年糕,咬一口,满嘴都是甜糊糊的。
姜宓后知后觉生疑,她眨着柳叶眸往后看。
——右眉断生!
手一抖,啪嗒一下,满盘子的奶油松瓤卷酥咕噜咕噜从锦衾上落下长榻。
她抖着双唇,惊讶又慌乱:“殷……殷大人?”
商殷眼睑一撩,甚是冷淡:“很失望?”
姜宓抓了抓锦衾,迟疑着摇头。
商殷起身,站在长榻前抖了抖袖子。
姜宓连忙下地,脚尖落地,双膝一阵绵软,睡得太久使不上气,她摇摇晃晃的就要栽倒。
商殷指尖动了下,尔后又纹丝不动了。
姜宓试探着往前迈脚,然才提脚,她眼前就是一阵发黑。
姜宓条件反射地挥手乱抓,昏暗的暮色里,她好似抓住了什么。
她在发抖,自己都没察觉。
商殷皱眉看着她,身边的姑娘白到透明的肌肤,长卷浓黑的睫羽,小巧的鼻子,饱满的唇形,每一点都长的恰和他心意,乖乖又娇娇。
但是,太虚弱了。
姜宓缓和了半晌,有了微末力气后,尴尬地放开商殷:“殷大人,对不住,我不是……”
一句话未完,视野晃动,姜宓惊呼一声,连忙抓搂住了商殷。
再定睛之时,她才发现,自己被商殷忽然抱起,又重新安放到了长榻里。
“殷大人……”她抬头看身上的人,满心惊慌无措。
商殷定定看着她,鸦发从肩背滑落至两鬓,形成狭小的密闭的空间。
在这空间里,只有离的很近的两人,近的可闻彼此呼吸。
与此同时,长榻对面的多宝阁架子,青花瓷矮墩瓶旁,赫然有个鸽蛋大小的圆孔。
圆孔后,正有一只眼睛紧贴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长榻上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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