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昭出现那刻,陆平勾起的唇角才缓缓放下,逐渐放平。
陆平用的是陆峻的脸,但二人气质截然不同,陆峻更为阴郁,那双狭长的眼中褪去之前的轻慢,变得深邃而危险。
云月玺注意到陆平的变化,手中的唐刀紧了紧。在进门前,云月玺曾思考过是否需要迂回作战,陆平绝不会想到她们猜到了他的身份,迂回作战是最稳妥的做法。
但是狐妖玉昭没有一点迂回作战的想法,他目视云层,纯风绕于银色的发间,桃花眸似深海:“你和陆峻的恩怨已经绞缠完毕,现在是本君的事情。”
的确,云月玺身为任务者,只要罪魁祸首陆峻得到惩罚,她的任务就已经完成,狐妖被陆家阵法唤醒,现在,是他解决这一切的时候。
云月玺并不想越矩,她是任务者,但并不自认是救世主。
眼下,陆平收起轻慢的态度,云月玺便放下心——她又不傻,之前陆平说什么娶她为妻一类的话,都是轻慢调侃,她明面上的修为似乎并不被陆平看在眼里。现在陆平态度变化,只能说明,玉昭对他有很大的威胁。
细长的剑散发出阵阵凶意,陆平其实没感觉到剑气和威压,那柄剑上,只有最纯粹的杀意。
这是哪里来的大妖?陆平暗骂一声,他扯出一个笑,视线在玉昭和云月玺身上逡巡。陆平可看清楚了,这个大妖漠视全场,唯独在看到云月玺的时候有所不同。
“原来是喜欢月玺的人?”陆平尽力谈笑,“你早告诉我你喜欢月玺,我立刻和她离婚,你们不就能光明正大双宿双栖了?你要是杀了我,那就是妖杀了捉妖师!你要是和月玺在一起,她会受捉妖界的唾骂,你忍心吗?”
陆平这厮话锋转得极快,上一秒还让云月玺嫁他,下一秒就立刻想着以她牟取利益。
陆老夫人惶然睁大了眼:“峻儿!那可是你的妻子,你怎么能让给别人啊?”
陆平听她那拖长了调的声音,更觉得烦躁:“不想死就闭嘴!”
陆老夫人并着苏惜音,眼里蓄满了泪,颇觉这个陆峻让她们陌生无比。但是她们能怎么做呢?尤其是苏惜音,她全靠着陆峻才能生活,陆峻哪怕说要杀她,她也只能自欺欺人地想着陆峻只是生气了,迟早会恢复正常。
苏惜音含恨看着云月玺,都是她!是她刺激了陆峻。
云月玺感受到苏惜音的目光,清凌凌地望过去:“你恨我干什么?”
“你难道感受不到你面前的陆峻已经换了一个人?你每天和陆峻搅合在一起,不知道自己枕边人在做什么自掘坟墓的事情?”云月玺虽是疑问的语气,但她说得太轻巧,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苏惜音眨了眨眼,不可置信云月玺知道她和陆峻在一起的事情,而且,搅合这两个字说得也太难听了,她定了定神:“你知道了,好,那我告诉你,陆峻爱的一直是我,你抢了我的一切!”
陆平不想听这些女子在这里瞎扯,正要动手,玉昭的剑却朝他示威般举了举。
狐狸,原本便纵情声色、浪荡多情,到了玉昭身上,体现的地方便在于:他不管这是什么场合,不管云月玺在做什么,她有事情,玉昭就会让她做完。
他不管那是大事小事、是否无聊。
云月玺还是那副平平常常的样子,让苏惜音心里窝火,她都不生气吗?作为女子,她输了啊。
云月玺道:“户口簿没在我身上,是陆峻带着我去领的结婚证,你不怪陆峻,跑来怪我?你一边依偎着有夫之妇,享受着人渣的爱恋,现在一出事,反倒怪到我头上。或许,你们自认为情比金坚,但是我见过许多情比金坚的男女,他们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另娶、另嫁他人,你和陆峻,一个看中色、一个看中钱,一拍即合各取所需,别糟蹋真爱两个字。”
苏惜音抓紧手,她和陆峻不是真爱,只是惯常出轨的男人和小三吗?她想否认,但是思及陈芷柔的存在,便是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陆老夫人也厌恶苏惜音,此刻她道:“月玺,快扶我起来,我便是有千百般不是,也是你的婆婆,陆峻要在外面乱搞,我也制止了。”
她比苏惜音看得更清楚一点,此刻的峻儿,确实有古怪。
云月玺看向陆老夫人:“你要是想起来,自己起来便是,至于陆平,他现在不敢乱动。”
要不是陆平处于绝对弱势,云月玺根本不会和陆老夫人等说这么些话。陆老夫人眼珠颤了颤:“陆平?他不是峻儿?”
“对,不是。”云月玺道,“你有空和儿媳妇磋磨斗法时,若是仔细看看陆峻在做什么,加以规劝,事情也不至于会这样。陆峻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是陆家的先祖,陆平。”
云月玺之前利用家庭内斗,使得陆峻焦头烂额,她会使用这样的手段,但她真心不认同这些事情。为何陆老夫人一定要和儿媳妇为敌?陆峻的死,陆老夫人不能说没有一点责任。
陆老夫人身子一颤:“陆平?那峻儿呢,峻儿怎么死的?”
她惶惶看向陆平,陆平被玉昭拿剑指着,没法做手段,便道:“他?那个子孙本来还算有用,也不算太蠢,嘿嘿……能迎回我,是他的福气。”
陆平手上伸出黑色的利爪,如僵尸般充满邪气。
云月玺看了玉昭一眼,玉昭聪慧,他看陆平越久,越能发现陆平身上的弱点,而陆平观察玉昭,却不会发现一丝错漏之处。
玉昭的眼和云月玺对视一瞬,二人都没说话。
陆老夫人见到那黑色的利爪,为爱子报仇的心占据理智,她想扑上前去:“你杀了峻儿?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是陆家的先祖,你怎么可以残害子孙!”
“哼。”陆平倨傲冷哼,“没有老夫,陆家算什么东西!老夫辛辛苦苦拼下陆家家业,等到老夫年老时,儿女们只想着争夺家业,老夫躺在病床上,他们在外讨论家主该由谁来当,老夫唇焦舌燥,一口水都没人倒,那时,老夫便想着,便是有荣华富贵,他们也不配。”
“老夫靠着血继功法发的家,多年浸淫,那次老夫侥幸未死,便让老夫想出了一个法子:用儿孙的命,来换老夫的命。老夫把囚禁先祖便能以先人受折磨为后人抵消业孽的书传下去,果然便有人用这法子,老夫便吸收这些被困残魂上的力量,保老夫魂体不散。但是,身体却无法保持,老夫若是以自己的身体成为僵尸,那么便是彻底的怪物,于是,老夫再把通过血继功法吸收妖力的法子传下去,世世代代,总有人翻阅典籍时会翻到。陆峻的父亲也翻阅过,奈何,他体弱,承不得阴气,早早死了,剩下陆峻,这身体不惧阴气,阴阳调和,正是老夫能附身的好对象。现在的身子,千年前的魂魄,便是太阳都奈何不得老夫!”
“你们这群子孙有什么用?老夫把陆家交给你们时,陆家实力雄厚,现在呢,成了二流世家,你们活着无用,不如把命留给老夫!”
“月……”陆平说得兴起,又思及玉昭的存在,不得不换了口风,“云月玺,你知道老夫是千年前的魂魄,这不算稀奇,毕竟你这情郎属实比老夫那不孝子孙强上千百倍,但是,你如何能确定老夫的身份?”
他看向玉昭:“又是你告诉的她?”
“你的身份,本君不好奇。”玉昭实话实说,这对陆平来说算不上一个好消息,玉昭不好奇他的身份只说明一点,无论是谁,玉昭都有自信能打过,所以他才连探究的心思都生不起来。
陆平见没探到口风,又问云月玺:“那么你是如何知道的?”
“牌匾。”云月玺道,“陆平这个名字,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捉妖师,按理,陆家的阵法应该把你放在阵法中央,但是你的牌位反而在最不起眼的位置,你受的阵法约束最小,这本身就不合常理。”
“你说得不错,小姑娘……”陆平倒是赞赏了云月玺,他一复生,就碰到这么强劲的对手。
一个看不清实力的大妖,一个聪慧果敢的年轻捉妖师,但是,他的复生之路就要以此终结了吗?当然不是,天无绝人之路,这个大妖从进门到现在,周身没一丝弱点,但是……他的弱点不正是眼前的女捉妖师吗?
陆平眼中闪过一丝邪光:“但是,小姑娘,只要我杀了这两个人,我的实力,可远远不只恢复到生前!”
千年魂体的力量会有多强?
僵尸原本无魂,陆平却是意外,他拼着被玉昭的剑断去一臂的风险,向陆老夫人等攻去,陆老夫人等惊呼一声,但是,陆平却转瞬出现在云月玺面前。
他杀陆老夫人等有什么用,还不是打不过眼前的大妖,只有挟住云月玺才是正经。
陆平明明看到云月玺在他佯装攻向陆老夫人等时慌忙去救人,未料到,他刚到云月玺身前,就被一柄唐刀刺穿肚子……他身上的破绽,也被云月玺找到了。
她根本没有中计,反而一直在寻找他的弱点,才能刺出这一刀。
陆平再向陆老夫人等的方向看去,刚才那柄慌张去救人的刀,原来只是傀儡、障眼法。
陆平只是被捅了一刀,他忍着身上的疼痛,还想发动第二次攻击,正在这时,他脖子上一凉,玉昭从未被他的攻势迷惑,从始至终,他就一直锁定了云月玺。
玉昭声音冷淡,听在陆平耳中,不亚于催命符:“你和她比障眼法?声东击西,是她的强项。”
玉昭说的便是他第一次和云月玺碰面时的场景。
他此时耐心告罄,剑如在空中一挥,便轻易割下了陆平的头颅。陆平身体被毁,魂体倒飘在空中,还想着逃之夭夭,他的魂体在空中,倒是看到了玉昭身上不一样的气息。
那是一只华贵的九尾天狐,赤色的眸无情,玉昭本人未动,他的虚影却伸出一只雪白的狐爪,往陆平的魂体一割,陆平这才感受到震裂灵魂的剧痛。
它的魂体被一分为二,阴气泄露出去,被灼热的阳光一烤,这个千年的孽障,才终于化为乌有。
云月玺感受到阴气消失的那一瞬间,便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玉昭也看向她:“本君说过,本君自有把握。”
他根本不是那等玩脱了便收不回来的小狐狸,他是狐君,根本不同。云月玺也颌首:“我一直相信你。”
世上无人不冒险。
陆峻的身体被一剑分割开来,陆老夫人和陈芷柔哭嚎着扑上前去,陆老夫人捧着陆峻的头,哭得声嘶力竭。
倒是苏惜音,她惨白着脸,眼泪倒是无声落下。
她和陆峻真的不是真爱?只是男欢女爱、各取所需?
陆峻明明死在苏惜音面前,她也想哭,但是陈芷柔比她哭得更悲恸,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什么。
云月玺没有理会这一室哭嚎,善后自有善后的人处理,她给道法联盟的人打了电话,叫人过来善后。
之后,陆家祠堂阵法被毁、血继功法一样被毁,只留下一份孤本,收录在道法联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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