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那声音本就轻微,传到这边几乎听不见。
但魔尊耳中,这两个字清晰无比,甚至它细微的语调变化,吐字间绵软的呼吸,仿佛近在耳边。
待他反应过来,已经走到楼云面前,居高临下俯视他。
身前这个人伏在石桌上,动作随意,撑得宽大的领口歪歪斜斜。从这个角度可以窥见大片莹玉般的皮肤,因为醉酒泛起微微粉色。细白莹润的脖颈随动作拉出一段优美的线条,尾端没入领口深处。
魔尊伸手,轻轻捏紧楼云下颌,抬起。微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像是上好的绸缎般,入手滚烫细腻,仿佛再用力一点就会承受不住。
楼云迷迷糊糊间感到有人来了,头被迫抬起,他眨了眨眼,努力聚焦视线,想看清面前这个人。
然而眼里浸着水光,像隔着一层不清不楚的薄雾,怎么看眼前也只有个隐约的人影。
“你是谁?”楼云轻声问道。
面前这人看他一会儿,仿佛在欣赏什么珍贵的宝物。许久,他听见一声轻笑。
“刚才还在叫我,”那人俯下身,贴近他的鼻息间,两股不同的气息瞬间交缠在一起,“这会儿就不认得了?”
刚才?
什么意思?
楼云脑子沉沉的,不太转得动。明明这些字分开都能理解,怎么连在一起就理解不了呢?
面前这人实在靠得太近,楼云有种自身安全空间被侵犯的错觉。
他有些不适地侧过头,踉跄起身,伸手推开面前这人。
醉了酒力气并不大,楼云用力一推,其实也不过一阵很小的力量。但身前这人还是松开他,顺着他的力气退后半步。
“我刚刚才没有叫你,”楼云一字一顿纠正道,“我刚刚叫的是我师尊,是祁朝。”
这人没答他,看他摇摇晃晃站稳后,问道:
“你为什么要叫他?”
楼云听了这话,陷入沉思,好像心里有些难过般,没说话。
那人见他这样,便换了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喝酒?”
楼云跟着重复一遍:“为什么要喝酒?”
他反应一会儿,看向石桌上的酒坛,慢慢道:“因为心里难受啊。”
说完,好像自己也觉得好笑,低低笑一阵,继续道:“因为心里难受,所以要喝酒。不是说‘解酒消愁‘吗,喝了酒就不难过了。”
可能他笑得让人看不下去,那人伸手抚过他侧脸,语气有些不悦:“别笑了——你在难过什么?”
“我……”楼云仿佛被人问到心底,心脏一阵抽痛,不觉委屈道,“明天就要回仙门了啊……”
他像是想起什么,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那人极有耐心地继续问道:“回仙门又怎么了?”
——回仙门又怎么了?
楼云像被语气里的不理解戳到,猛地睁大眼抬头,跟面前的人对视,声音稍稍大了些:
“回仙门要带着秦心月啊!”
对方看着他,没反应,似乎在等待他继续说。
楼云点点头,又道:“秦心月会一起回仙门,到时候,她就会跟师尊见面。
“等他们见了面,很快就会成为一对道侣,之后合籍,在一起,形影不离。
“师尊会很喜欢她,很关注她,她会夺走师尊的注意力,师尊就会注意不到我了。
“时间一长,师尊就会渐渐忘记我,忘记他还有个徒弟——”
楼云逻辑还未理完,身前的人忽然上前半步,他被一把拉进怀里。呼吸间是一股清冷幽深的味道,让人想起高峰之上万年不化的寒冰,很熟悉。
他恍惚间,甚至有种师尊在抱他的感觉,随即强迫自己清醒,否认道:
怎么会是师尊在抱他呢?师尊此时该在凌云峰上闭关,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虽然明知此时抱着他的人不会是师尊,但这片刻的感觉太过美好,楼云根本不舍得推开。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带着几分无奈,那人似乎是觉得有点好笑,问道:
“你怎么就认定,你师尊会喜欢上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
楼云对答如流:“等见了就会喜欢了。”
“为什么?”
“因为设定是这样的。”
对方突然沉默一秒,平静地问道:“什么设定?”
楼云嘴唇抿成条直线,闭嘴不答了。
少顷,那人低下头,嘴唇擦过他额间,低声道:“罢了。”
楼云感到身侧的发尾被理顺,一只手顺着发根滑至耳朵,掠过耳朵外轮廓,有些痒。
额上的嘴唇继续下移,温热的气息逐渐移到侧脸,随之而来的,还有个冰冷的坚硬触感,像是面具一类的东西。
他抬眼,视线撞进一双黑沉沉的眸子。这双眼睛他曾经见过,眼尾狭长,眸色深沉,望进去如深渊般要将人吞噬,再也脱离不出来。
他听见对方低声问道:“为什么这么在意你师尊会喜欢谁,嗯?”
语气缱绻,像是诱哄般要他说出一个答案。两股气息逐渐凑近,交缠在一起,楼云感到对方柔软的嘴唇停在他嘴角,好像在等他回答。
“因为,”楼云看着对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他是我师尊啊。”
对方正欲移动的嘴唇忽然停滞,楼云似乎毫无所觉,继续道:
“他是我师尊,我是他徒弟,徒弟在意师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空气突然死一般沉寂,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瞬间冷下来。他听见对方冷冷问道:
“只是师徒?”
楼云疑惑地回看对方,顺畅地答道:“对啊。”好像这是什么再简单不过的事,天下人都明白,他甚至奇怪为什么有人会问。
下一瞬,那双眸子变得极为可怕,好像在压抑着什么。四周起了一片细密的风声,以摧枯拉朽之势卷席附近的树木,所经之处全是断枝残叶。
楼云一愣神,对方搂住他的手收紧,肩膀被抓得生疼,不由痛呼出声。
“嘶——痛!”
对方像是猛然回神般,双手松开他。楼云终于脱离桎梏,趁机后退两步,跟那人保持一段距离。
气氛又冷下来,楼云看了看月色,已经深夜了,便对那人随口道:“已经很晚啦,酒也喝完了,我要回去睡了……”
说着迈开步子,不料脚下一软,浑身力气像被抽离似的,直落落就要倒下去。
腰瞬间又被人搂住,楼云贴着这人微凉的体温,方才察觉自己体温似乎有些不正常的高。
“怎么……会这样?”
这种灼热感似曾相识,好像之前也有过一次,但是是在哪儿呢,记不清了。
面前那人冷冷看他一会儿,缓缓道:“就这么喜欢喝酒?也不长长记性。”
记性?
什么记性?
楼云困惑地望过去,意识逐渐混乱,眸子也变得不甚清明。
一只手抚过嘴唇,清冷的月光下,那双嘴唇柔软而红润,因为喝了酒而泛着水光,比说话的时候顺眼多了。
那人盯着看一会儿,像被蛊惑般,轻声道:“这次就换个方法……”
“什么方法?”
对方没有回答。
楼云感到一只手遮住了自己双眼,随即那只手又拿开,一张冰冷坚硬的面具反扣上来,刚好挡住视线。
下颌被捏紧,灼热的气息缠绕上来,细密的战栗沿着神经末梢爬起,电流一般贯通全身。
唇上一片微凉的触感,温柔地磨蹭着。一个柔软的物体试探性地舔过唇缝,随即撬开唇缝探进去。
楼云背脊像有电流闪过,头皮发麻,他条件反射伸手想推开身前这人,手腕被猛地扣紧,唇上亲吻更甚。
“你……”楼云想开口说什么,对方好像不想听他说话,断掉的字句被尽数吞进嘴里。
楼云不禁后退半步,身后已抵到石桌,退无可退。他重心不稳,膝盖一弯被顺势压在石桌上,耳边一道酒坛落地的碎裂声。
手指被扣紧,十指交叉压在头顶。唇舌相交间,一股磅礴的灵力汹涌而来,瞬间卷席了全部神志。
楼云被迫承受,那道灵力蛮横地游走过四肢八脉,与体内灼热的灵力交融,周身的温度渐渐降低,回到正常的水平。
灵力渐渐平息下来,抽离躯体。嘴唇分离,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
楼云双眼掩盖在面具下,眼角浸满水光,有些失神。
眨眼间,眼角生理性泪水滑落,钻过面具和脸的缝隙,落到侧脸。一片柔软凑上来,温柔地吻去了那滴泪。
他听见头顶那人轻声道:“行了,好好休息。”
额角一点微凉的触感,随即困意袭来,楼云抵抗不能,两秒后闭上眼,沉沉睡去。
睁眼醒来时,是躺在房里的床上。身上衣服已经换成了自己的,但他不记得是不是自己换的了。
那套银白色的衣服被人折叠好,放在桌上,放在一抬眼便能看到的位置。
楼云稍稍安心,翻身坐起,头一阵痛,估计是昨晚酒喝多了的原因。窗外天光已大亮,屋子里通透明亮。
他手一伸,一个冷硬的东西从枕边滑落。连忙眼明手快接住,竟然是一张银色的面具。
这个是……
几个混乱的片段闪过脑海,楼云伸手撑住额头,眉头紧皱。
昨晚的记忆有些混乱,一段一段的,但他仍然记得这张面具是怎么来的——
这个很明显是魔尊的,不过,为什么还在自己这里?
是他忘记带走了吗?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楼云顺手将面具塞进纳戒里,回道:“谁啊?”
纪清文的声音传进来:“楼师弟,还不起吗?今天要回仙门了。”
楼云答道:“知道了,我就下来。”
门外脚步声渐远。
楼云一个翻身起床,两三下整理好衣物和头发,便出门了。他站在走廊上想了想,转身朝魔尊的房间走去。
他立在房门前,敲了敲木质雕花的门。门里很安静,好像并没有人。
楼云迟疑一瞬,伸手推开门走进去。房间里果然很干净,一个人也没有。
虽然还没到一楼大厅确认,但楼云大概猜测到魔尊已经离开了。
既然如此,下次见到他,再把面具还给他。
楼云转身出房门,到楼下跟纪清文汇合。
大厅里倒是很热闹,各类人士络绎不绝。看来纪清文把房退了之后,客栈已经开始正常营业了。
楼云环视一圈,很容易便找到了他们。纪清文一身明黄色锦衣,神色淡淡,望着半空中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身旁坐着一位青衣女子,正百无聊赖地伸手拨弄面前的点心。
楼云走上前去,纪清文抬眼,看见是他,便笑道:“楼师弟先用些早饭,待会儿我们就要赶路了。”
楼云跟秦心月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今天这四方桌上,不仅少了魔尊,还少了另一个人。
看着纪清文又盯着半空中出神的样子,楼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用完早饭,三人便出发了。一路无话。两日后便到达仙门脚下。
回到仙门后,纪清文便跟他们分别。留楼云和秦心月两人。
楼云转身,忍住心底的不适,对秦心月笑道:“走,小月姑娘。我带你去见我师尊。”
秦心月朝他一颔首,笑道:“有劳楼仙上了。”
两人顺着蜿蜒的小路,不一会儿便走到凌云峰山腰。
越是临近峰顶,楼云心情越是复杂。
他迫切地想见到那个人,却并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
正当他这样纠结着,前方远远传来两道稚嫩的声音,十分耳熟。
“楼云,是你回来了吗?我想死你了!”
“我也想死你了!”
不待他反应过来,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瞬间扑上来,把他砸得倒退半步。
楼云低头,正是锦白和鹤白两人。
他眼神不禁温柔下来,笑道:“我也很想你们。”
顿了顿,又问道:“师尊呢,在山顶闭关吗?”
锦白鹤白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仙上让我们转达你,回来之后让人过去就好,平时无要事就不用过去了。”
无要事就不用过去?
楼云愣了下,心里细密地泛起酸涩。
这是不想见他吗?这都还没见到秦心月呢,就因为他离开一段时日,这份师徒情就已经淡成这样了?
若是他见到秦心月之后……
楼云心低不禁一阵抽痛,连忙止住思维,不敢再想。
他愣愣地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我不过去就是了。”
又转头对秦心月道:“小月姑娘,你就跟着他们走,他们会带你到我师尊面前的。”
秦心月点头,跟着锦白鹤白两人走远。楼云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后,一个人默默地走向自己的屋子。
竹屋还是那个样子,连房屋里的摆设都跟他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好像他昨天还在这里一样。
但祁朝对他冷淡的态度提醒着他,并不是这样,他已经离开很久了。
去东琴城一趟,身边一直有人陪,现在独自一人坐在这空荡荡的竹屋里。这落差还着实让人有些不习惯。
楼云吐出一口气,坐在桌前,翻开那本《凌云初级心法》,尝试静下心来读。
满目满页的文字图样,盯了很久,却一个字都没进入脑袋里。一晃眼,从中午到下午,书仍是最初翻开的那一页,神思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这个点了,秦心月应该已经跟祁朝见面了。
不,只是见一面的话,早就见完了。这么长的时间,恐怕聊了不少话。
那现在呢?再过一会儿天色就该暗了。看秦心月的样子,不像是修为高深之人,恐怕还没辟谷。
祁朝会陪她吃晚饭吗?
晚饭之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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