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照来,池珺的睫毛下有一排细密阴影。
他喉结一滚,意识到时,已经在与钟奕接吻。
在一起两个月,六十余天。平日事忙,明明在同一栋楼上办公,可相隔五层,之间是无数部门,是上百员工。顶楼,池珺作为一个名号好听,实则每一分权力都要自己争取、不至于被当做一个好看摆设的“特助”;楼下,钟奕从突然加入部门的“空降者”,花费许多心力,终于渐渐走到项目核心。
偶尔在电梯里遇见,也不过点头笑一笑,看看对方,觉得一切都好。
很难谈一句风月。
更别说,大多时候,他们都难以见面。
哪怕回到家里,也不时加班。
于是直到现在,每个可以亲近的时刻,对他们来说,都像刚刚开始的热恋。
眼下总算能得几日闲。等飞回海城,池珺要打起精神、去应对四方试探。钟奕也有事要忙,须在年前处理完钟文栋身后资产、为他注销身份……林林总总,杂七杂八,都要占用时间。
再有,离毕业还有两年半,钟奕已经开始考虑,是否在海城寻找厂房。等到大四离校,就将工厂迁至海城。
这只是他的初步想法。真要实施,还需落实很多细节。
一言蔽之,接下来的半个月,两人可能很难有空相处。
于是这晚,钟奕提起:作为恋人,他和池珺之间,还剩一个曾被提出、又被海城那边一个电话打断,之后阴差阳错,到现在都不曾进行的步骤。
最密切,也最深入的“交流”。
他坐在沙发上,上身陷入柔软的椅背。刚刚搬进这间屋时,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真的可以得偿所愿。
像是一个难以苏醒的梦境。
钟奕花了片刻时间,走神,想:我何曾是会沉溺于这般欢喜的人。
只是池珺让一切都变得例外罢了。
他想到自己重生之初,神思不属,明明身在校园内,以二十八岁的灵魂,披着十八岁的皮囊,行走在那些陌生的面孔中。一念复仇,一念茫然,不知今夕何夕。偶尔午夜梦回,觉得:兴许我依然在那场火里。
而这是一场太过漫长的死亡回溯。
那时军训,他在烈日下,与一群真正年轻人站在一处。听着教官的喊声、哨声,汗水自鬓角滚落。每日回到宿舍,身体上的疲惫不容忽视,心灵上的空洞亦愈来愈重。
半是幻听,半是忧虑,耳畔甚至能听到一丝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爆炸声。
直到看到池珺。
与上一世一样,坐在他身侧,问他:“……是‘我中意你’的‘中意’吗?”
他曾经遇到过的,又在漫长岁月里,忘记最初模样,只记得商场上是如何应对……的池珺。
那一刻,灵魂终于归位。
他睁开眼,明白:我真的回来了。
回到过去,可以改变。
然后……爱上池珺。
他仍然是吻池珺。池珺被攻城略地、主动权丧失,大约恼羞成怒。
一个吻结束,再低头,却是要咬钟奕。
偏偏下不了重口。像一只刚刚长牙的小豹子,犬齿在钟奕唇上虚张声势地摩擦。非但不痛,反而有些痒。
钟奕失笑。
他彬彬有礼,问:“可以吗?”
池珺看着钟奕。
钟奕仍然游刃有余。
可池珺已经非常熟悉他。他从钟奕眼里看出一分隐忍、两份期待,与七分强势的侵略性。
然后意识到:我喜欢上的人,哪怕平日披着一层温和的外表,内在却从来都在积极向上、满心进取。
而他起先被吸引、后来觉得欣赏钟奕,原本就是因为这些旁人没有发现的特性。
池珺半是和男友确认,半是询问:“你想吗?”
像是在打哑谜。
偏偏彼此都能听懂。
他们从来都是这样默契的。
无论是作为好友,一起比赛、一起做作业,一起做各种事;
还是作为情人,作为爱人,作为现下踌躇、可内心深处,已经想要交付更多时光的对象——
钟奕点头。
池珺半真半假地叹气:“真没看出来,你居然这样……”
停了停,很快换作笑脸。他唇角挑起一个细微弧度,脸颊上带出两个梨窝,说:“之前买好的东西在卧室床头柜里。”
是些必备用品。
钟奕听明白了。两人就最关键的问题达成一致,那么接下来——
他按住池珺后脑,将人压在自己怀里,肆意吻他。
等这个吻结束,两人额头相抵,一起平复略显急促的呼吸。
片刻后,钟奕:“……听话。”
“会好好疼你。”
……
……
先前钟文栋去世,接到报警的警察为开门,找来锁匠。后来钟奕接到警方通知,回去处理后续事宜,重装了一把锁。
如今再回海城,他先找人把屋里收拾一遍。加了价,很快完工。而后把钥匙给房产中介,要求:“尽快处理。”
房产中介答应,与钟奕沟通:“价格的话,您的预期是?”
这种有人在里面不在的房子,进入二手市场,买家多少会觉得忌讳。只是房子老,于上世纪建造。又是旧式居民楼,说不准哪天就要拆迁,地段也还过得去。若不打算自住,而是用来投资,倒是不错的选择。
然而房主特地强调要快。众所周知,想尽快出手,只能在价格上打折扣。
几点相加,中介在心里划出一个模糊区间。做他们这行,就是要两头劝。买家压低点,卖家抬高点。生意能成交,中介才有钱赚。
钟奕想了片刻,说:“一百以上。”
碰上好说话、明事理的卖家,中介顿感惊喜,心道:这还真跳楼甩卖。
可惜自己没钱。
钟奕:“我年后要走,最好年前就能卖出去。”
中介深呼吸。肩上担子一重。
嗯,卖家不是一般的急。
好在中介见多识广,很快道:“好,那咱们先把合同签了?签好合同,我们这边就把信息发布出去。您放心,既然把价格压下去了,很快会有人来问。”
钟奕点点头:“好。”
他其实也没想到。这回回来细看,发觉钟文栋虽然酗酒嗜赌,到醉酒身故前,银行账户上只有惨淡的几百块。屋中垃圾堆积、脏乱不堪。可从始至终,他似乎都没打过卖房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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