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蒙蒙亮,几个浑身酒气、脚步虚浮的男子勾肩搭背从抱春阁后门出来,准备趁四下无人赶回家去。
怎料巷子里站着一个抱着剑的黑衣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抱春阁里头,风流一夜、浓睡正酣的恩客忽然惊醒,方才好像听见了惨叫声?他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周遭一片寂静,得,肯定是做梦了,推开黏在怀里的小情儿,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日头渐升,恰是春暖花开的好天气,陪夫人出门赏花的宋骁发现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前头还传来喧闹声,撩开车帘子询问:“前方何事?”
探过情况的侍卫前来禀报:“国公爷,不知道是谁把几个花街常客打断了腿,扒光了丢在前边。”
宋骁一听,立刻揽住不明情况想探头查看的柳眉山,另一只手还捂住了她的眼睛,“夫人莫看。”
柳眉山面颊一红,僵在宋骁怀中。
宋骁对侍卫点了点头,侍卫立刻带着人上前,将那几个挡路人挪到了路边。旁边一家布庄掌柜,不知是出于好心还是嫌几人脏了眼睛,从铺子里头扯出两块布盖在几人身上。
马车重新出发,柳眉山轻轻咳了一声,宋骁才松开手,正襟危坐。
车厢里头一时无话,柳眉山悄悄觑了宋骁一眼,发现他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但耳根却是红的,不禁莞尔一笑。
成婚二十一载,因他长年在北疆,她与他在一块的时间加起来也不满七年,虽极少争执,但感情还不如寻常夫妻深厚。
所以当初宋淮问她,娘亲喜欢父亲吗?柳眉山告诉他,她和宋骁这样的夫妻,不谈这些。
不过,自从去年宋骁厚着老脸对她表明心意,私底下又像个登徒子一样痴缠,两人的关系终于亲近了许多。
柳眉山打量着身边人,他相貌硬朗,容色冷俊,在战场拼杀多年,浑身上下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还喜欢板着脸吓唬人,宋淮小时候总是很怕他……
想到这里,柳眉山也忍不住叹息:“你无需特意陪我出来的。”他这样的大男人,怎么会对赏花这种事感兴趣?
柳眉山原先尊称他侯爷,如今本应该改口叫国公爷,但宋骁非让她喊夫君,柳眉山不大习惯,干脆省了称呼,直接称“你”。
宋骁一听,抓住了柳眉山的手:“就该带你出来走走,省得你为两个小子的婚事操心。”
柳眉山忍不住发笑,“阿淮成亲,咱们怎么可能不操心?总要安排妥当些。”
宋骁胡子一抖,“还有哪里不妥当?齐瑄那小子已经亲自来核验了好几回,恨不得从他宣王府派人来咱们家做事,还有哪里不妥当?”
柳眉山见他气得胡子发抖,笑着劝他:“王爷紧张也是人之常情,谁成亲的时候不忐忑——”柳眉山话音一顿,讪讪地闭上了嘴。
宋骁一愣,慢慢反应了过来:他们两个成婚的时候,没有忐忑、紧张、期盼、喜不自胜这些情绪,只有一人不甘与怨恨,一人认命与默然。
气氛忽然凝滞,柳眉山想从宋骁掌中抽回手,却又被宋骁追上来握住:“这世上该有后悔药的,让我重来一回,一定早早将你定下,迎你过门。”
————
三月,桃花妍妍灼灼。
临近婚期的宋淮已经从最初的紧张变成了如今的坦然淡定,反倒是原本淡然无比的齐瑄,越发忐忑不安。
起初表现得并不明显,可当他一遍遍派人来镇国公府核对婚礼流程,甚至不放心地几次三番亲自上门,宋淮终于察觉了不对劲。
原本成亲前不该见面,齐瑄上门来宋淮也避着他,但齐瑄又一回上门的时候,宋淮将他拉到自个院子里,问他:“你……是不是有些紧张?”
齐瑄一愣,这段时间焦躁不安的情绪忽然被定了性——他在紧张。
宋淮见他皱眉发愣,噗嗤一声笑出来,勾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下巴,“你太好玩了。”
齐瑄掐住宋淮的腰,咬牙:“取笑我?”也等同于承认了自己紧张。
“嗯,取笑你。”宋淮捧住他的脸揉捏,笑道:“让你先前笑话我,这回可轮到你自己了。”
齐瑄恼羞成怒,捧起宋淮的脸,狠狠地吻住他,直把宋淮亲得四肢发软,趴在他怀里喘息。
齐瑄叼着宋淮的耳朵啃咬:“小没良心,我都是为咱们俩的婚事操心,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宋淮笑嗔他:“那你可要准备妥了,成亲这事儿可没有一回生二回熟的道理,搞砸了,我就不嫁你了。”
齐瑄一愣,偏头看向他,怀中人眸光湿润,唇色嫣红,掀着眼皮慵懒而勾人地看着自己。
虽然他自己总把非宋淮不娶挂在嘴边,但这是宋淮第一回说“我嫁你”,不是“我们成亲”,是“我嫁你”。
齐瑄心中那根弦被狠狠一拨,差点就挑断了。
他盖住宋淮的眼睛,咬牙警告他:“再勾引我,现在就把你扛回宣王府办了!”
宋淮不知道自己拨中了他哪根心弦,但也不妨碍他因齐瑄的一系列反应得意窃喜,把脸埋在他怀中痴痴的笑。
……
婚期一日□□近,宋淇、宋治、宋浩三兄弟抵达京城,代表宋家其余两房来给宋淮“送嫁”。
宋淮打量着自己的屋子,门窗、橱柜、架子,都贴上了红囍字。
原本桌案上还摆着红漆囍盒,里头装的不是女子出嫁备的金剪、红尺和绣品,而是文房四宝和玉器,今早和其他陪嫁一块被哥哥们送去了宣王府。
他的衣物和用品都收进了同样贴着红囍字的箱笼,他的长.枪、战甲、兵书也都收拾好了,明日将随着他一块被迎进宣王府……
宋淮忽然觉得这间屋子有些陌生,因为这几日它实在添了太多东西进来,又收了太多东西进箱笼。
可它又是那么熟悉,除去在北疆的六年,他从记事起,一直住在这里,他知道自己曾在哪个角落打碎过花瓶,曾撞过哪个桌角,曾被罚抄兵书,在桌案前熬夜打盹……
他以为自己会不舍,好歹也像那出嫁前的姑娘家一样伤心感怀,可当他仔细观察起屋中的一切,竟然渐渐脸红了起来——
齐瑄曾抱着他躺在那张软榻上读书,曾压着他在桌案上亲昵,还曾把他抵在床架子上,要他喊瑄哥哥……
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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