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这种东西太晦气,没有车子愿意载,李鱼想着等天色晚了,找辆共享单车再出发。
他厚着脸皮回到客厅,嘴巴舔了几度,“老奶奶,我能暂时在您这儿待着,等到晚上再走么,我可以帮您做饭,您爱吃什么,我去买。”
老太太抬起那只灰蒙蒙的眼睛扫了他一眼,“随你。”
得到暂留许可,李鱼挽起袖子,开始帮老太太打扫卫生。
他动作麻利,一个半小时后,整套房子从里到外干净通透,尤其是窗户,亮得能照出人影。
老太太还算满意,嘴唇勾了勾,冲正在擦汗的青年招了招手,“过来歇会儿。”
李鱼坐到她身旁,托着腮帮子看她手指灵活的扎纸花,白的、黄的、粉的,每一朵都有巴掌大小,然后绑绑在小小的竹签上。
老太太将纸花装进袋子,提着走向已经绑上稻草的花圈骨架,又一朵一朵拿出来,插在稻草上。
做花圈是细致活,李鱼不敢瞎帮忙,只是伸手将一张张的彩纸分颜色叠放整齐。
老太太提着空袋子走出来,蹒跚的坐下,“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
李鱼,“被您看出来啦。”
老太太冷哼,“你坐在这儿老半天了,欲言又止,眼睛飘忽,我老太婆只瞎了一只眼睛,不是全瞎。”
“老奶奶,我就是想问问,世界上除了鬼,还有什么比鬼更厉害的东西吗?”
老太太拿起扎花纸的动作一顿,笑了,“自然有。”
李鱼顿时来了精神,“是什么?”
“阴气、邪气,没了这两样,鬼就是普通的魂魄,若是不去投胎,七七四十九天也就散了。”
李鱼对这一窍不通,问,“阴气和煞气是什么?”
“阴阳五行,对立又相辅相成。这一点也可衍生至万物,包括人和风水。落在人身上,阳气盛则精神足,身体康健,性格开朗,不容易走霉运;阴气盛则体弱易病,夜里多梦,容易招惹不干不净的东西。”
说后半句的时候,老太太还斜了青年一眼。
李鱼心头一紧,心说难道又被看出来不是本人了?
好在,老太太的视线并没有停留,继续解释道,“落在风水上,阳地即阳气旺盛的地方,会让人觉得心情愉悦,开朗;反之,阴气旺盛的地方,则会让人觉得压抑,长久停留甚至会沾染病邪。”
李鱼没想到老太太居然懂得这么多,绝对是一个隐士高人。
他忙不迭追问,“那邪气呢?”
“那可就复杂,人死后的怨气、怒气,动手杀人后的血气,都能形成邪气。”老太太垂眸梳理着新折的纸花花瓣,叹了口气道,“不过啊,这邪气听着复杂,但也没什么大不了,若是没有阴气滋养魂魄,那些新死鬼被阳气一碰就散了,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怨气,邪气自然也就无法产生。”
李鱼听完若有所思,过了会儿才问,“那阴气和邪气,能变成人吗?”
老太太一愣,摇了摇头,“没听过,但这万千世界无奇不有,谁又说得准呢。”
李鱼心里却有了方向。
小区里的两个案子,可不就是人死后变成鬼把凶手杀了?
鬼需要阴气来滋养,而他们的怒气又化成邪气,助长他们的杀念。
所以,任务目标不是阴气,就是邪气所化
二选一,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还是别做选择题了,接着查。
老太太又扎好一朵红色纸花,将其用很细的铁丝绑在竹签上,丢进塑料袋里,“你问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李鱼抻抻衣服站起来,“您想吃什么,我现在去菜市场。”
老太太也不客气,“卤猪蹄,红烧肉,白灼菜心,丝瓜汤。”
李鱼,“……”
没看出来,老太太胃口居然这么好。
他两手往裤兜里一插,用手感知了下钞票够不够,出门了。
去菜市场逛了一圈,大包小包买了不少,除了晚餐,其余食材全部放进了冰箱里屯着,省得老太太腿脚不便还要出门。
晚餐吃得两人都很饱,一起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消食。
现在正好是晚上七点二十分,新闻刚开始不久,几则国内新闻过后,便是国际新闻。
熊熊大火吞没了某大洲的原始森林,数以万计的动物植物受到迫害,同时受到影响的,还有森林周边的原始部落群。
看着浓浓的黑色烟雾,李鱼眉头一蹙,突然想起了什么。
五年前的大火中,盛易明会不会和阿香一样,被烧死了?爆炸带来的大火,让困在其中的人万念俱灰,同时,他们也在愤怒、不甘,期盼着救援赶到,好让他们脱离苦海。
可直到最后,他们也没等到获救,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被大火给夺走了。
他之前在醋鬼身上闻到过的气味,以及盛易明身上那股藏在香水下的“后调”,其实是大火焚烧房屋材料,产生的焦味。
1551,“如果一开始就是人类,那他是因为什么机缘,又活过来了的呢?”
李鱼张了张嘴,答不上来。
1551,“如果他真的死于火灾,为什么他身上没有一点伤。”
其他地方李鱼不知道,但背上确实没有,皮肤比他的好了不是一点半点,煤气引发的爆炸不容小觑,那得多好的运气才能毫发无损。
李鱼再一次陷入了艰难的境地。
老太太怪异的打量青年两眼,没吱声,继续做自己的。
李鱼一直在老太太家里待到十一点,确定外面无人活动后,他扛着纸人离开,在大街上找到一辆共享单车。
这辆单车应该从哪个自私鬼手里解救出来的,后轮胎上面焊了一个车座,正好将纸人立在上面。
李鱼一手握住车头,一手反过来将纸人的腿拽住,免得骑到一半摔了。
月黑风高,荒郊野外,除了马路两边的路灯,只有两处正在燃烧的火堆,和两个中年陌生人。
陌生人一人守着一个火堆,手里拿着厚厚的纸钱,嘴里叽叽咕咕,一边念叨,一边烧纸。
听见动静,两人纷纷抬头看过来,那双眼睛同样都是布满血丝。
李鱼被那两双眼睛看得后退一步,心头发紧,有种不好的感觉。
“1551,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这个点了还有人在外面烧纸?”
一般来说,遇见逝去的亲人祭日,都会去墓地祭拜,距离太远的话就找个十字路口。当然,有些不讲究的,就直接在马路边起个火堆。
像今天这样,一下子撞见俩,怎么想都不算运气好。
1551说,“后天就是七月十五鬼节了,而但按照这个世界的说法,从十四起鬼门就开了,一直到十六才关。”
也就是说,再过半个多小时,鬼门就要开了。
李鱼沉默了会儿,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自己的七七四十九天还剩多久,越掰越心塞。
得速战速决才行,万一等下一窝蜂的鬼冲出来,他怕是脱不了身。
可时间不到十二点,他又不敢瞎几把烧,只能把共享单车推到路边停好,将纸人和临走前从老太太那儿买的纸钱元宝等搬运下来放到地上,抱着手机玩儿消消乐。
欢快的音乐并没有让气氛好转,反而引来了远处两人的不满。
那两人一起站了起来,冲着这边吼叫,说他这样对逝者不尊重,必须马上关掉。
李鱼没办法,委委屈屈的关掉调节心情的背景音乐,将全副心神都落在手机上屏幕上。
不知道为什么,时间过得很慢,玩儿完了两局以后,一瞟屏幕顶端的时间,才十一点二十三分钟。
那两个烧纸的人烧到一半不烧了,各自蹲在一边的马路牙子上抽烟。
李鱼听见其中一个在打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应该是在责怪他烧得太早,亲人拿不到钱。
那人不耐烦地把烟头杵灭,“哪儿这么多讲究,心意到了不就行了?”
一听这话,李鱼就知道,这人没那么信鬼神,否则不会抱着完成任务的态度的随意态度。
另一个人要奇怪很多,他背对着马路的方向坐,面冲着路边绿化带中的树木,嘴里叽叽咕咕说着什么。
李鱼让系统把声音放大,叽叽咕咕的声音瞬间放大在耳边,“爸,您昨晚不是托梦说下面冷吗,我在其中一张纸钱上写了生辰八字,不会有错儿,您肯定能收到。拿到钱后您先赶紧去买两件厚衣服,等会儿鬼门开了,您穿新衣服来看我们……”
李鱼,“……”
老先生真是帮他选了一个好地方。
夏季天气炎热,也就夜晚稍显凉意,尤其是半夜到凌晨四五点的这几个小时。
感觉到轻微的凉风,李鱼缩起肩膀,并拢双腿。
身后,几棵大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甚至有些摇曳,像是有东西从中穿过。
李鱼一个激灵打起精神,抱着两条胳膊从地上站起来,连纸人都顾不上,直接走到一盏路灯下。
灯光从上面打下来,将他的影子团成一团,黏在鞋边,但很快,那团影子发生了变异。
自己的影子里仿佛包裹着一只怪物,它在挣扎,伸出一只尖利的爪子,将阻拦自己的东西挠破,然后钻出来,越变越大。
李鱼感觉自己的双脚再次被灌了铅,沉重的挪不动分毫。
那只怪物从只有轮廓的影子里爬出来,像是一团流动的沥青,黑色的,散发出刺鼻的恶臭。
李鱼吓傻了,他发现最近的鬼怪是真的多种多样,越来越不要形象。
他张开嘴想要呼救,嗓子里却挤不出一点声音,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东西渐渐从地上站起来,伸来黑色爪子。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当那只爪子即将沾到青年身体的时候,突然爆发出一阵惨痛的尖叫,一下子退出数米。
李鱼愣了下,眼睛一亮,反手按住自己的右边肩膀。
被盛易明按过的地方,突然又疼了起来,他微微蹙起眉头,手指钻进领子里,摸到一口深刻的牙印,没有血迹,却留着血痂。
当初被醋鬼咬过以后,他其实是确认过的,肩膀上什么也没有。
大佬不愧是大佬,随手一按就能造出一个狗啃图。
心里这么念叨,李鱼心里还是很感激的,同时默默佩服,这次的目标真的就如同他自己说的那样,百邪不侵,完全是一个行走的挂逼。
只是一道残留的气息,都能把丑陋的鬼怪逼退。
只要有他在,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怕鬼了。
小小的插曲让李鱼生出大大的勇气,他看了眼影子鬼的方向。
它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却不敢再贸然靠近,而是趴伏在地上,伺机而动。
李鱼嫌弃它长得丑,不愿意多看,正打算低头继续玩手机,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突然进来一个来电,是一串数字。
这串数字他打过两次,末尾的4444十分扎眼,很少有老总用这么不吉利的号。
李鱼盯着屏幕眯起眼睛,为什么就没有早点发现目标不是人呢,前几个世界着了那么多次道,就是不长记性。
“您好。”他故意装作不认识,“请问您找哪位。”
听筒另一头的呼吸明显重了,良久,盛易明开口,“丁先生,是我。”
“哦,是盛先生啊。”李鱼恍然大悟,转而问,“盛先生怎么会知道我的电话?”
“问的唐先生。”盛易明的声音实在算不上亲切温和,对青年疏离的态度有些咬牙切齿,“丁先生有东西忘在我这里了。”
李鱼一愣,“什么?”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口袋。
操,把钥匙落下了。
“钥匙。”盛易明一顿,意味不明道,“看来丁先生并没有回家,还不知道。”
自从知道目标的身份后,李鱼对他的信任值归零了,他现在怀疑,自己之所以会落下的钥匙,是对方在搞鬼。
毕竟,那串钥匙是揣在裤兜里的,没那么容易掉出来。
大概是自己沉默得太久,男人再次开口,“丁先生?”
李鱼回过神来,直接说,“是啊,下午有事耽误了,一直在外面,到现在都还没能回家。”
“这么晚了,丁先生在外面做什么?”盛易明一顿,“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李鱼翻了个大白眼,心说是啊是啊,大麻烦,马上就要给某个双面派烧纸人了,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是遇到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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