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8日,联合国妇女权益和国际和平日,简称妇女节,陈荏衷心地祝贺江淑惠同学妇女节快乐。
江淑惠啐了他一口,说:“你丫才妇女呢,而且快乐个屁,大周六还在上课!”
又说:“荏荏,口头祝快乐没用,来点儿实在的,给劳动妇女送枝花。”
她不提花还好,一提陈荏就想起周曜,太阳穴开始抽痛。
周曜没死心,居然挑三八节又给他送了一次花,并且直接送到学校传达室,花束里的卡片上面明晃晃地写着陈荏的大名、落款“你的曜”,以及“想你爱你吻你,一万次”。
这人在京城上大学,长途电话遥控丽城的鲜花店送花,倒也不辞劳苦。
鲜花是九十九枝红玫瑰,传达室老头一辈子没见过这架势,猎奇地看了半天,查了学校花名册,然后通知了高二1班班主任张老太。
张老太匆匆赶到,一看那热情的表白就直捂眼睛,臊得老脸通红,怒吼谁这么臭不要脸!
她把陈荏抓去办公室门质问,让他交代寒假期间到底干嘛了。
陈荏也尴尬,恨不得找根柱子撞死,但他没糊涂,心想养管老师千日,用管老师一时,到时候了!
于是他编造了一个宏大的悲情故事,主要内容是管老师和他那跨越阶级、种族、门第、空间,冲破家庭桎梏的爱情,以及自己怎样当上了他们爱情的见证人和信使,帮他们传递爱的信物。
——为了不让管老师那保守陈腐的家庭发现,这对苦命鸳鸯约定,所有信物都写上陈荏的名字。陈荏不怕牺牲,只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张老太冷笑三声,说你等着瞧,出门找管老师对质。
管老师有个优点——当然在平常是缺点——木。
木头人不会很快给反馈,管老师不动声色把张老太的话听完,面无表情地接收了陈荏在远处发来的信号,点了点头:“是。”
张老太惊问:“你真在和谁谈恋爱?你这么大岁数了,都快到晚婚年龄了,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管老师沉重地说:“对方身体上有些残疾,我家里不同意。”
“哦,这样啊……”张老太很同情,很唏嘘,“残疾是个问题,但过日子主要还是看人品,对方生活能自理吗?”
“能。”管老师说,“而且他那毛病不是遗传的,是一场意外导致的。”
“嗯……”张老太说,“清华,你再考虑考虑啊,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儿。”
管老师说:“好的。”
张老太被糊弄走了,管老师伸手招陈荏过来。
陈荏赶紧跑两步,老管揽着他脖子偷笑,与之耳语:“周曜耳朵上打了洞,肉都穿了,可不是残疾嘛?”
陈荏也笑。
管老师直起身,将玫瑰捧在手里左右看:“啧啧,虽然残疾但真有钱啊,这么大束玫瑰少说也得好几百?”
陈荏忧心忡忡地说:“管老师,以后这种事你多帮我挡着,我这辈子真不想和周曜有牵连。”
管老师说:“我懂,放心。”
歇了片刻,他斜眼向陈荏:“我感觉你也没啥啊,怎么年纪轻轻就成祸水了呢?周曜从小就被人说帅,初中一年级就开始往家带姑娘,怎么上大学见世面了,反倒看上你了?”
“……”陈荏无语挠鼻子,“别告诉林雁行,怕他笑话我。”
林雁行才不会笑话他,只会生气,然后跑京城和周曜干架去。
“不说。”管老师决定保密,“这是咱们师徒俩的事儿,咱们内部解决。”
陈荏一句谢谢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忽听老管叹气:“你说有一个人,我布置的数学题连续三天都做不完,他还有资格当祸水吗?”
陈荏大惊:“怎么这又联系起来了,你无论说啥都要回归到刷题上是?”
管老师指着高二教室说:“赶紧回去上自习,今天要是再完不成任务,我亲自给你送花。”
陈荏问:“送花还是送花圈?”
管老师狞笑:“你说呢?”
陈荏怏怏回教室对林雁行诉苦:“管清华那逼已经被小徐总带坏了,一点脸面都不讲,我就是晚上太困了少做两道题,他居然要给我送花圈。”
林雁行闻言连忙抱住了书包,因为里面装着小徐总送给陈荏的生日礼物——祖母绿帽子,比花圈还不如。
3月9日是陈荏生日,他自己不记得,可林雁行没忘。
林雁行试探着问:“明天几号?”
陈荏说:“9号啊,今天三八节嘛。”
“9号是什么日子?”
“……”陈荏想了想,“礼拜天?”
林雁行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再想想。”
陈荏说:“每月仅有两次的休息日?”
高二下学期以来,十一中把最后一丝温情的面纱都扯下了,换言之不要脸了。
老师每天在教室里嘶吼“再不努力就等死”也就算了,个别神经病班级已经把高考倒计时写在黑板上也就算了,居然作息时间和高三基本同步。
住宿生早晨六点起床,六点半必须进教室早读,走读生可以晚到片刻,但迟于六点五十就算迟到,少不得要被值日生记在小本本上,通报批评罚值日。
午休时间一小时,晚自习前休息一小时,晚自习九点四十结束,但用学校的话来说——已经很早啦,高三要上到十点的啦,对你们已经手下留情啦。
手下留情还体现在高二每个月有两天休息日,不休息的休息日则要上半天自习课,通常用来小测验。
陈荏的生日——3月9日——居然奇迹般的是个休息日。
林雁行说:“再猜。”
陈荏猜不出来,他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
大约老天爷想惩罚他的糊涂,第二天不但是个休息日,还是个大晴天。
丽城的早春寒湿难耐,连绵阴雨,往往一连好几天都看不见太阳,难得放晴,所有人都在抓紧时间利用。
陈荏被太阳晒到眼皮醒来,掀开半掩的窗帘看天,赶忙把宿舍里另一名没回家的舍友摇醒,两人捧着被子上楼顶占位置,因为天台资源有限,基本靠抢。
陈荏晒好自己的,又回去抱郁明的,结果好位置已经被别人占了,于是退而求其次把被子晾在排风口附近,但愿郁明晚上睡觉别闻出异味来。
他伏在天台栏杆上眺望远处,气温还低,但附近公园已经绿意萌生,湖畔的柳枝也冒出些嫩芽,他看着如蓝的春水,心里便和这季节一样轻柔快活。
忽然听到一声喊,他低头瞧去,只见林雁行站在楼下上冲他招手。
他吓得看了一眼手表,才六点四十五,平常这个时间林雁行都不一定到校,今天是怎么了?
“你……忘了今天周日?”他问。
“你个猪!”林雁行迎着光,眼神像天空那么湛蓝清亮,“真想不起来?”
“啥意思?”
“下来!”林雁行笼着嘴喊。
陈荏有些莫名地下楼,林雁行将一只方便袋塞到他手里:“早饭。”
“……干嘛给我带早饭?”
“今天什么日子?”林雁行又问。
“?”
“你的!”
“我的……”陈荏总算想起来了,一拍大腿,“我生日啊!”
“哎哟喂你个大傻,逼!”林雁行解恨地骂道,“对啦,你生日!激不激动?高不高兴?”
陈荏喃喃:“我生日啊……”
这是他此生的第二个生日,时间过得挺快。
“生日快乐!”林雁行把早餐牛奶递过来,“今天有计划吗?”
陈荏困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漂亮的脑壳里在盘算什么:“计划?”
“我有计划。”
“咦?”
“我们去游乐园玩,去过吗?”
陈荏摇头。
“那去一次?”
“可天气这么好,我想洗衣服。”
“明天洗,”林雁行说,“我看天气预报了,往后三天都是晴天。”
“可我还有好几张卷子没做,再不做老管要疯了。”
“让他吃屎去。”
“可我……”
林雁行转头,满脸郁闷:“你一辈子就过一次十七岁生日,就这么不想跟我在一块儿?”
“……”陈荏不由自主的就被他拉走了。
再说游乐园嘛,有什么不好呢?
他上辈子就去过一次游乐园,那时六岁,都说人长大后记不得小时候的事情,其实不然,只要那件事情足够珍重,甚至能记上两辈子。
带他去是妈妈,游乐园里有很简陋的旋转木马、小火车,还有非常敷衍的激流勇进,尽管如此他玩得非常开心,每样东西都新奇有趣。
他记得妈妈把他从小火车上抱下来,温柔地说:“不能再玩喽,再玩妈妈就没有钱了。”
他当时还敢和妈妈犟,吵得妈妈又饶了一次,只是第二次她不再上车,因为要省一个人的票钱。
他也记得坐在小火车上的感觉,风很软,所有孩子都在兴奋地尖叫,他也不例外。
游乐园回来后几个月,妈妈就生下了弟弟,他的童年便结束了。没有小火车,没有游乐园,没有生日。
……
陈荏笑:“林雁行,你这么大了还喜欢游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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