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君回到家中又睡了一天,直到太阳下山,他这才不修边幅地起了,披了件外套,穿着睡衣便下楼同李妈说要一杯咖啡。嫂子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盒东西,看见周君便哎呀一声:“正好,有你的东西,刚刚有位伙计送过来的。”
嫂子刚把话说完,这才看到周君脸上的伤,惊讶道:“怎么回事啊你,被人打了?”接下来又是一通训话,老话重提,皆是说如果他继续跟着师傅习武,如今就不会被人欺负云云。周君也不回话,更不想说现在习武有什么用啊,还能夹住子弹不成。
周君拿着咖啡杯把盒子接过来,里面是套西装,硬挺的领子,隐约的香味,还有一封信。周君也没拆信,就将盒子盖上。嫂子挑眉:“怎么不看?”周君笑而不语,如今他心有所属,至于这西装不管是谁送的,都没有兴致。
他让嫂子将盒子收起来,他不想穿。他同嫂子问大哥什么时候回家,嫂子说还有一段时间。周君在楼下用餐过后,坐到庭院看花。这时他看到大哥的助理小傅急匆匆地穿过院子,往书房的方向走。分明大哥还没回来,这助理是怎么回事?
抱着一丝疑心,他跟在小傅后面。等小傅从书房出来后,他也进了书房。书房没有人,周君转了一圈,也不见有翻找过的痕迹。实在不能怪他多心,大哥做的生意危险,艾伦才把他绑过去威胁,小傅也很有可能会被人收买。
周君查来查去,还真给他发现一个暗箱。书架上摆放古董后的墙面是空的,有暗格。周君在上面细细地摸了一通,他拉出一个箱子。
箱子里头都是报纸,大哥每日早上都看报纸没错,但为什么要把报纸藏得那么严实?周君回想起小傅来的时候,手上也有报纸。怎么回事?大哥知道这暗格的存在,这报纸又说明了什么。周君把报纸取了出来,他翻来覆去地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坐在书桌前,周君起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心。他心里想,该收手了,大哥藏得那么隐秘,就是不想让人看见。再说了,如果这里头有什么真的不能知道的事情,比如和雍晋有关的,他真的能忍住不告诉雍晋吗。一边是最亲的大哥,一边是最喜欢的人。
周君捏着报纸,手不断在颤抖着,内心挣扎。他的视线落到了大哥的书桌上,还是那些东西,账本、煤油灯、一盒火柴和一些凌乱的物件。周家虽然是古宅,但也是装了电灯的。能便利的东西,国人都爱用。他起了疑心,他用火柴将煤油灯点亮了,他把报纸对着煤油灯一照。
几组胡乱组合的四字汉文显现出来,应该是密码,只是他看不懂,需要母本来解。正看着那些字出神,书房突然被人推了开来,大哥面色阴沉,立在门外:“你在做什么?”周君慌忙从椅子上起来,他看了看周阎,又看了眼桌上的报纸,无措地喊了声大哥。
周阎步步走来,忽地扬手给了周君一耳光。周君被打懵了,他捂着脸看大哥,只听大哥讲:“没用的东西,都偷到家里来了,我看你是被男人迷到脑子进水了。”周君用舌头顶了顶受伤那边的脸颊,他看向大哥,冷静道:“这是密码。”
周阎不答话,脸上却显而易见的浮现几分慌张。周君微微一笑:“大哥,这是怎么回事,你这里为什么会有军用密码。”
面对周阎显而易见的惊慌,周君又是一笑:“大哥是对这些有兴趣,我在德国也接触过一些,看来我们家的男人,都喜欢研究这些呢。”他轻轻巧巧,又用极随意的态度将这事给揭过去了。周阎不动声色,那股子惊慌从他脸上沉了回去,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见周君有心揭过,他也面色不改:“出去。”周君从位置上走出,刚步到门边,周阎又道:“明天你出去请杨小姐看场电影。”周君身体一顿,头也不回地只答道:“不去。”周阎一怒:“你怎么不能去了!”周君回身指着自己的脸:“养伤,你没看见我一脸的伤,也打得下来?”
他忿忿不平,知道大哥对他严厉惯了。知道是一回事,受不受得了又是一回事。大嫂好歹还问一句,他大哥倒好,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如果他真从家里偷东西给雍晋,他且受得住这一巴掌,偏生他没有,周少爷简直冤枉死了。
再想到偷鼻烟壶,那不知是不是故意收在里头的机密文件。一个周阎,一位雍晋,都同耍猴似的对他,他欠这两人什么了!
周阎端坐在那头,仍然冷硬道:“要是二姨还在,我也不想管你。”周君被说得伤心了,他瞪着眼反驳:“要是我娘在,你看她骂不骂你,分明是你生意连累到我。”周阎见他顶嘴,怒道:“我说的是你喜欢谁不好,偏要喜欢男人,关我生意什么事!”
周君掀开自己衣袖,让周阎看自己一手的伤:“我喜欢男人也要不了我的命,你生意要命啊!那艾伦是不是卖鸦片给你,他昨天把我抓去了,要给我打毒品,还拿枪打……”
话还没说完,周阎猛拍桌面,煤油灯被震了下去,惊天响。周阎一双眼赤红,面色勃然:“你说他对你做了什么?!”周君被吓得瑟缩一下,气势一下就弱了。到底是面对从小到大都惧畏的大哥,刚刚那股子因委屈而生的勇气全跑光了,他闭紧嘴,装死。
周阎的火却没消,大发雷霆,他把桌面上的东西一股恼推了下去,气得额上青筋直跳。周君又往后退了几步,恨不得贴到门板上。只见周阎背着手在房中走了几步,忽地盯住他:“你……你带你嫂子去香港住一段时间。”
怎么一个两个都让他走,周君梗着脖子:“别说我了,嫂子肯定不同意的。”周阎也不知怎么,脸色一下白了,捂着腹部弯下腰,像是突然疼极的模样。周君有心上前,却被周阎喝住。大哥似极其不耐道:“滚,给我滚。”周君看了大哥几眼,咬牙转身跑出书房。他要找嫂子,只有嫂子才能制住大哥。
他一路跑进大厅,问旁人嫂子在哪。有人说夫人在后院采花。周君马不停蹄赶道后院,却见嫂子立在廊下喂鸽子。不知哪来的几只鸽子,不怕人,三两只停在石板上。周君一来就全惊飞了,扑腾扑腾地,落了好些灰羽。周君三言两语将事一说,嫂子果然急了,提着旗袍就往书房方向走。
绣花拖鞋在石板地上急促耷拉着,直到远去。周君平复呼吸,慢慢地靠在廊边木栏上。他打开掌心,看着手里的鸽子毛。质感柔顺,很是轻飘。他吹落手里的毛,头一跳跳地在发疼。大冬天的,哪来的鸽子。
大哥和嫂子,究竟在做些什么。还是说,他们分别,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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