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单手抵着额角,努力将那些硬灌进来的东西和他几乎要凝滞的经脉一起化开,很久之前便潜藏心底的疑惑抽丝剥茧般的清晰了起来。
他侧头望向脸色惨白的将妄,手心里不知不觉浸了一层汗水。
“是不是真的?”
将妄不语,与他对视片刻后缓缓别开了目光。
此时蒋谦的心里就像坠了一块古旧的石碑,碑文上不是字,而是曾经那些仿若真心的过往,忽然之间他被抛进了一片冷寂刺骨的水潭,心也随着那块旧石碑沉了下去。
他的脸色越发难看,松开了那人的手后退几步,强压着心头的不安又问了一遍,“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将妄微微皱了下眉要去捉他手腕,却被他猛地躲开。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过来。”
“我问你是不是真的!”
“你先过来。”
蒋谦看着将妄仍旧平静如初的表情,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此世初见,所有的苦痛和一路走来的暴雨狂风,都在见到他的一刹那化作轻风细雨般的不值一提,他艰险重重披荆斩棘,虽九死一生,却甘之如饴。
红丝缠虎骨,心头系红豆。青丝玲珑锁,相思至白头。
蒋谦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只觉得阵阵酸楚涌上喉头,一时气息难平,哽咽了半天才勉强从喉间挤出一句话来,“所以你一直没有把骰子给我,因为根本就不是我的东西,所以你要走却不肯告诉我是去做什么,你说我们不管前尘重新开始,其实不是跟我,不是跟蒋谦,对不对?所以你才会毫无顾忌的离开延陵,因为你要去做更重要的事,你要找他回来,跟他重新开始…”埋在内心深处的那些猜测如今真真切切的落了下来,阵阵寒意自下而上层层漫起,连骨子里都在发冷,“让你魂牵梦萦的人,睡梦之中欢爱之中你的所念所想,全都是他!”
将妄杵在原地,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能说出话来。
天灾难防,**亦是难挡。
一鬼一魔两个本事通天的一番鏖战之后,白岳山这一出接一出的好戏似乎终于能看见尾声了。
风渐渐停了,山顶忽然间陷入一片寂静,静到只能听见蒋谦沉重的呼吸。
他凝着一双眸子望着将妄,仿佛想直接看进他那永远深不见底的两汪黑潭中,看着看着,目光渐渐变得空茫绝望,他扯了扯唇角对着一片虚无干笑两声,随即一丝疾闪而过的痛苦将那个纸糊的笑脸撕碎。
眼前朦胧一片,他在不停的赶路,那是一座几乎看不到顶的山,山路崎岖布满荆棘,磨破了鞋子磨破了脚掌,他不断地朝着一个方向走,但是却始终在同一段路上血流满地。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染满血渍的荆棘,才忽然发觉,错了。
错了。
一阵如奔雷激浪般的疼自脑仁深处炸开,翻出的细浪似乎无孔不入,沿着经络四通八达,刹那间将四肢百骸都冲刷了一遍。
蒋谦飞快的捂着头跪在了地上,转而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试图缓解一点蚁噬刀绞般的头痛。
他隔着眸中泛起的层层血雾盯住地面,咬紧牙关。
在那些虚虚实实的梦境里挣扎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他确实是在做梦,别人的梦。
千日时光万里路程,他十几岁离家用双脚一步步丈量,舍出一颗心尝百味历沧桑。
被那人抱在怀里时,便就只有满心欢喜的一句:终于找到你了。
那些绵绵情义那些宠溺纵容,那双饱含温柔的漆黑眼眸,不过是望穿了他,望进了寄存在他壳子里的那一缕遗魄里。
沉玉,沉玉。
欢爱之时,他喊的是沉玉。
梦中呓语,唇瓣微启,仿佛是含在口中珍而重之的名字,始终都是沉玉。
将妄的偿,将妄的情,都是对沉玉。
蒋谦弯起唇角浅浅一笑。
他心口上原本刻意糊上的补丁,在之前许多日子靠着它沉浮人世情海,不透风,也未漏水,如今忽然有人一把扯开,刺骨的凉风呼啸着灌进来,把牵着情丝的那点血脉瞬间冻结,最初那一点点不习惯之后,他反倒不觉得有多疼了。
生生世世我都会找到你...呵...
中天之上乌云散去,茫茫夜空点缀着一望无际的璀璨星河。
人间夜色尚苍苍。
周子云想去扶蒋谦,却见他双肩微微耸动,似乎是在笑,而后以剑撑地直起身,怵然抬起头目视将妄,如雪的长发在风中被泼散开,脸颊一点点爬上裂纹一般的红线,映着血红的双眸。
“可是怎么办呢?我不甘心做一个容器,所以沉玉不会回来,而你,注定生生世世不得所爱,还是带着你的愧悔...与天地同寿去。”
将妄眉头一拧快步上前,伸出手像是要去抓他,却忽然身子一颤。
他低下头,看见了穿胸而过的临渊剑,蒋谦握剑的手指节发白,微微一转剑柄,能清晰的听见搅动血肉的声音。
原本就有一个血窟窿,现在又大了一圈。
不管他有多强大,也不过是一副人的皮囊,终究耐不住伤上加伤。
将妄望着面无表情的蒋谦,伸出手虚虚环住仍在他胸口肆虐的剑,腿一软,单膝及地矮了下去,临渊剑也自他胸口抽出。
“谦儿...”
蒋谦转身的脚步顿了顿,缓缓回过头,眼中无波无澜,平静如一滩死水,“即便生生世世为蝼蚁为草木,只求与你,再无瓜葛。”
言尽,萧条的白色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再无迹可寻。
将妄这才将满是鲜血的手折回来,探了探自己胸口的窟窿,眼看身子微微一晃,另一条腿也快支撑不住了,离吟恰好赶来,大发慈悲的施舍了自己的腿让他靠着。
“我都没脸替追他…”离吟看看将妄,看看已经是个废人的周子云和他怀里的病弱,提了个非常中肯的意见,“我觉得我们再不跑,云天宗就要来享渔翁之利了。”
不知该说他预感很准还是该说他长了一张乌鸦嘴,话一出口心想事成。
一直不曾露面的周子渊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弟子,将几人团团围在了中间,原本众人还有些畏缩,在瞧见不省人事的大魔头和浑身是血满哪写着颓废的鬼王之后,一个个挺起胸膛,找回了点气势。
周子渊抱着手臂,颇有一门之主的派头,“我的好哥哥,你还有脸回来?爹还生死未卜,你居然抱着那个孽障在这你侬我侬?你是要逼我大义灭亲吗!”
周子云闻言低下了头,看着怀里那个气息奄奄的人,见他在昏迷中还皱着眉头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心烦意乱,半天没说出话来。
周子渊打量了一番两败俱伤的鹬和蚌,又抬眼看看没了妖丹的妖皇,笑的得意万分,“魔君妖皇鬼王…现在全都在我手里,是老天在助我云天宗?”
离吟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你独角戏唱个差不多得了。”
话刚说完,红影疾速掠过,一手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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