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还好吗?”
夜幕中,黑灯瞎火的,小孩借来了自行车,打开手机手电筒看着顾放为的方向,“还走不走啊,你说的你会开摩托车的。”
高挺漂亮的少年人一动不动,手上还捏着手机,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
电话那一头,鹿行吟轻轻说:“对不起,是我招惹你,主动对你表白,才有现在这些事。但我想明白了,我们不合适,你适合更好的人。”
“我不是天才,不是天生会修小机器人,我之所以那天修好了它的表达端口是因为我从小在老家修东西。”
“我跟不上你,学习很累,对我来说学习不快乐,也不酷,我之前那么努力学习,是因为想保送,早一点上大学,挣钱给奶奶用。”
“你第一次见我。”鹿行吟的声音在那一边停顿了一下,像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见我第一面,因为我三秒做出那个配平题,但是你自己可能不记得了,那就是我们那届区域竞赛的原题,我记得答案,所以我能这么快地写出来。当时你告诉我不要来青墨七中,但是我没得选。”
“HMI是我查的,我对人机交互一无所知。那时候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想在你面前说上一些话。”鹿行吟说,“以前不跟你说,因为我不敢说。竞赛的事,或者其他的事,本来不应该和你有关系。对不起。”
“我很喜欢你,以后可能也会继续喜欢你,但是谈恋爱没有办法成为我最重要的事,对不起,顾放为。”鹿行吟低声说,“陈老师说你帮我补了那五万块钱的申诉底金,我会把那五万块钱还给你。卡放在了小机器人的零件盒里。”
那一天的一切都清晰如旧,明亮的校长办公室,门内的寂静,空调呼呼的声响,门外的喧扰嘈杂,顾放为坐在校长办公桌前玩扫雷,桃花眼就那样漫不经心地挑起来,眼底是潜藏的笑意。
是他平凡、庸碌的人生中,第一抹张扬强烈的亮色。
“……”
鹿行吟停了下来,两边都寂静无言。
顾放为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或许他想说什么,但他听明白了鹿行吟那种疲惫绝望的语气,听明白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他平静、坦然地将自己的恶面剖开给他看,贫穷的、普通的、投机的、无奈的,那是花底的泥泞和瘀伤。
“你等我回来好不好?”顾放为也开口了,声音带着沙哑,“哥哥没在意过这些事,你哪怕——”
“但是我在意。”鹿行吟说,“就像我在意那五万块钱,哥哥。就这样,很晚了,你早一点休息。”
电话挂断了。
顾放为仍然怔在原地。
风又将道路两边的树吹动了起来,错落穿过小孩手里的手电灯光。
小孩还在等他,对他的不答话感到有些茫然和不耐烦,只是低头咕哝:“我手机要没电了啊……你要回去吗?”
顾放为看了一眼他来的方向,打算开口,小孩又咕哝了一句,“你是要回去吗?但是刚刚那趟就是最后一趟车了,你最早也只能买到明天下午的票。话说,你还去不去了啊?”
顾放为沉默了一会儿:“我去。”
小孩眼睛一亮:“那好,你开车。有人带我,我就不用走路回去了,这么晚了打不到车。”
顾放为没开过这么烂这么破的摩托车,他有一辆价值四百万的B120Wraith幻影重机摩托车,是顾青峰送给他的十二岁生日礼物,发行公司宣称是“天生叛逆”的一个系列。
眼前的摩托车开起来感觉它随时要散架,几个部件随时随地都要互相扭拧着四散崩裂。顾放为注视着路面,灯光照亮黑暗中的一小片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复杂、低矮的灌木草丛,路面是土路,稀稀拉拉的长着干燥的苔藓,迎面扑来灰尘。路面上有许多石块,摩托车颠来颠去,尾椎仿佛都要跟着被折断。
“你找行吟哥哥玩吗?”小孩问了一遍,声音消散在风里,他见顾放为没回应,于是又大声问了一遍,“你找行吟哥哥玩吗!我都不知道他回来了,我妈没跟我说,不然我就早一点回来了,我快要两年没见他了。他上次回来过一次,可是我在外地念书。”
他指挥着顾放为找路开车,过了大概半小时后,眼前的景象终于不那么荒凉孤僻,进入了一个小小的市镇,有干净整齐的街道和明亮的灯光,夜市一排一排地在路边扎着帐篷,空气中弥漫着啤酒和小龙虾的味道。
“到了。”小孩下了车。
顾放为由他领着走入一条窄巷中,把摩托车靠边停下。
小孩继续指挥他:“就停在这里,或者我开一下鹿哥哥的卷帘门,没有人偷的,大家也都不上锁。”
“这是什么地方?”顾放为看着这条窄巷,熟悉的心悸又有隐隐蔓延的趋势,直到他看到小孩熟门熟路地顶开卷帘门,拉了一下昏黄陈旧的灯,他才看清了:眼前的地方是一个修理铺。
说是修理铺,不如说更像杂物间,因为长时间没有人回来打理,深绿的玻璃柜上面落满了灰尘,但里边的摆件整整齐齐。
“小鹿哥以前修东西的地方,我小时候过来找他写作业,他什么都懂什么都会,还帮我修好过一个游戏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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