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似寒星,削薄的唇抿成尖锐的刀锋。
他其实并不是要伤害他,他只是想让他尝尝自己心如刀绞得滋味,可是无论如何,自己总是要输的。
因为如果陈溱不在意了呢,像从前一样冷视自己,看不见自己……
“我去找兄长,他一人在外我不放心。”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头顶的星空,脚下的土地,周围的气息与人物的一举一动……
实际上陈溱不是一个伤感的人,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的内心十分冷漠,周围的一切都失真,从他的身边快速地掠过,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剪影,陈溱隐隐知道这是为什么——他对这个世界产生了质疑。
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距离主角太遥远了,一离开稚乐,身边的事物都在虚化。稚乐是唯一,光和热从他身上散发,那是固定这个世界的能量。他叹了口气,长期待在稚乐身边的满足感只能短暂弥补潜意识的不信任,一旦产生疑虑,不信任的空洞便会扩大。
他耸耸肩,随意地漫步,目光一滞,眯起眼,远处竹架上挂着一张妖异的鬼面,红黑交加,灯笼大的双瞳和尖锐的獠牙,牙上点金,镌刻着繁复的花纹。陈溱不自觉地走过去,伸手取下来。忽然,朦胧的滤镜撤去,一切都变得写实,眼前的小二谄着:“公子,要些什么?”
陈溱眨眨眼,一时适应不过来,那种轻飘飘的失重感消失了。
“这个,怎么卖?”他修长洁白的手指点在面具上。
“六文钱,您若是喜欢,就五文拿去。”
陈溱递给他钱,将面具接过。
低头在上面摸了摸,感受粗砺的质感。
稚乐喜欢这种东西。
他拿起面具对着夜空,照着自己的脸比划,贴近又挪远,反复来两下,月亮得形状透过圆孔映入眼帘,他又无聊地摇了摇,撇撇嘴笑了。
想了想,决定回去。
稚乐对他不满,他隐隐是知道的,原本以为是在同他怄气,过两天就能好,但是这样长久的冷处理却让他意识到,即使幼小稚乐如此地依赖过他,骄傲的雄鹰总会飞走的,自己不应该留恋,只要等到倦鸟归巢的时候,自己为他留下一个安稳巢穴就好,自己在不在,去哪里其实一点也不重要。他不再对着自己撒泼痛哭只为寻求一点关注,是因为他不需要了,不需要他的稚乐,其实一点也不可恶。
这都是人之常情啊,孩子离开父母,夫妻离开伴侣,人生总有一种方式告别。
他歪着头,摸着手中的面具,突然有点想哭。
眼前在模糊,人群虚化色彩斑斓的水流,缓缓流淌,少年人在这无法挽留的逝去中诧异四望,婆娑的目光扫过模糊的身影,他漫无目的地向前走,逐渐混入了人潮。
远处的男子僵硬地看着这一切,陈溱就这样,在他眼前消失了。
他张张嘴,想叫住他,就像白天在屋子里一样,想说:“我陪你。”
他冷冰冰的,私心里却是想讨好他的。
可是,还没有开口,人就不见了,仿佛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他,却在催促他。
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
他一路跟着陈溱,看着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稚乐从未看到过他如此茫然的背影,因为陈溱总是笑的,仿佛天塌下来也能承担,然而稚乐害怕这样的兄长。
因为渐渐地意识到,如此优秀的兄长总是随时随地施舍着他的善意,自己想要藏起来的好,人人都可以得到。如此一想,便觉得心碎难补。
但是陈溱喜欢好孩子,眉眼干净,笑得天真无邪,总偶有骄纵,也愿意包容。他也希望自己是这样获他亲青睐的人,可早在遇见他之前,他就不是了。
稚家的那个小儿子,睚眦必报,稍有不慎便会露出贪婪的本性。
那些人的声音还回荡在而边,他一向不屑一顾,是啊,那又怎么样呢,喜欢什么就应当放进肚子里藏好,他的好东西不多,唯他而已,仅仅只是想将兄长藏好罢了,但即使是这样,也如此困难。
他拼命想变强,没日没夜地研习功法,为了获得更加精纯的灵力,忍受着高端功法将他从前偷学来自保的功力逼出体内。就像万千把铁锥一寸寸敲击在骨头上,他要碎成一万段了,但是陈溱就躺在身边,他只要蹭他一下,就觉得还能活下去。
活下去真的是件美妙的事情,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遇见什么,也许是那些切割你的恶魔,也有可能是一个漂亮的人,他对你笑一笑,你就把什么都忘了,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然而总有人要插进来,他不明白为什么陈溱执着于救人,他从来不将做好事挂在嘴上,却总有一套自己的准则,所以当他低声下气地讨好道:“我们将衡秋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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