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海楼放在他们家邮箱的结婚协议被叔叔给没收了。
黎宸既不能把这玩意儿真给沈垣,也不能直接扔了,毕竟撕了扔了也没用,乔海楼大可以再写一份。
他心情极其复杂地盯着这份协议反复看了好几遍,乔海楼这写得实在是太狠了,他这是下了重注要引沈垣上钩啊!他清楚乔海楼大致的身家,那可是一个庞大的天文数字,就算是自己跟他比起来,也有所不及,而且乔海楼还在上升期,而他只是个守成之人。估计沈垣并不知晓乔海楼到底有多少钱,要是知道了……未必不会动心。
可沈垣居然值得他这么做吗?黎宸忽然想起以前曾听闻过的轶事,大概是五年前,经济大动荡的那时候,许多人都因为经营不善破产了,能保住自身都算不错了,但是乔海楼当时掏出全部身家下了一注,搞了一笔生意,他们都不看好,觉得乔海楼疯了,结果出来,乔海楼大赚一笔,让大家都艳羡不已。可不是谁都有这种豁出全部的勇气的,越是有钱,就越是小心谨慎,怕一朝失手,万劫不复。
黎宸无论看即便协议上那句……如果乔海楼做出出轨等有违婚姻道德的事即净身出户的条款,都觉得胆战心惊。
这真是一个疯子。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乔海楼的事业做得是他们同辈人里最成功的原因。
黎宸最后只好把这份协议锁在了他书房的抽屉里,还套上了塑料膜。
沈垣到他们家以后一直那么乖,从没闯过一次祸,让他操过一次心,倒是小麟大大小小地时不时要闯点祸,没想到沈垣一捅娄子就捅个这么大的娄子。
等乔海楼走后,他也还在想乔海楼的那番话,反思自己这个父亲是不是做的还不到位。
沈垣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他先去和叔叔道歉,方才歇斯底里、尖锐刻薄的模样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又成了那个乖巧柔顺的孩子。
沈垣眼角还泛红着,对黎宸说:“叔叔,对不起。你别听乔海楼说的那些话,我从没有对你有过半分怨怼,您对我有再造之恩,没有您就没有现在的我,您对我的恩情,我没齿难忘,一辈子都会记着的。”
黎宸摇了摇头:“没事,我没有误会你,他不是也说了好几句你很尊重我妈吗?叔叔只是在想……或许我确实对你不够关心,不然我早该发现你们的事了,要是我早点发现……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个难以收拾的地步。怪我。”
还有乔海楼说的其中一句,他说林之卉和黎麟都知道,就他不知道,让他挺郁闷的。
沈垣愧疚地说:“怎么能怪您呢?不怪您。怪我。”
他垂头丧气地说:“乔海楼有几句话说得也没错,其实我不是个好孩子。叔叔你不用那么内疚,我和他不是因为你介绍才认识的,我们之前就认识了,我和他会勾搭起来,没有您的责任。全都怪我自己,我其实内里可坏了,贪图一时快活,去找乔海楼玩。”
黎宸想到乔海楼说的那些话,这时真想问一句——你和他在一起是真的很快活吗?阿笨。
可似乎不用问了。
乔海楼虽然说话很不中听,但他说的一些话似乎并没有错,看沈垣跟他吵架就能知道。黎宸想,他认识沈垣那么多年,自认为了解这个孩子,而他从没有见过沈垣那副毫无顾忌的模样,沈垣在他眼里一直是安静的、顺从的,他没有想过这其实是沈垣装出来的。
该怪谁呢?
大概谁都没有错。
他作为继父,沈垣的生母又去世了,他隔着几层,觉得孩子脆弱敏感,从不和沈垣说重话。沈垣小时候跟着外公住,外公去世后,一直住校,他不敢放肆。
是他这个父亲做的还不够好。
黎宸很认真地对沈垣说:“以后你心里有什么意见,直接和我说就是了,不要忍着,好吗?说出来,我们好好沟通。”
还有一件更郁闷的事,黎宸去问了林之卉:“……原来你早就知道沈垣和乔海楼的事了吗?”
林之卉过了片刻才回答:“是的,我之前就知道了。”
黎宸憋着气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了?”
林之卉迟疑着说:“之前去乔家的订婚宴时,我就有些看出来了,但不敢确定,怎么好告诉你?一个月前他们俩闹分手,我才终于确定的。有阵子沈垣不是情绪特别低落吗?我一问就问出来了,他谁都不敢说,只跟我说了。”
黎宸愣了愣,前阵子沈垣曾经情绪低落过吗?他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想想便更郁闷了,他这个爸爸当的也太不称职了?他问:“那这时候你为什么也不告诉我?”
林之卉头疼地说:“沈垣不想被你知道,我怎么好越俎代庖把事情告诉你,总得考虑一下孩子的自尊心?”
两个人小闹了个别扭,不欢而散。
但有一点倒还是意见统一的,那就是要给沈垣再找个好对象,先把乔海楼顶下去再说。
沈垣和乔海楼大吵一架,浑浑噩噩了大半天,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安稳。
他梦见了乔海楼,却不是噩梦,而是他们在一起时的一些美好的回忆,他们也是有很多好时光的,平时的乔海楼又温柔又风趣。
然后还梦见了妈妈,妈妈问他:“你想什么时候去做手术?你决定好了吗?”
沈垣问:“我觉得我应该是个男人。可是我又喜欢男人。这世上不该是女人才喜欢男人吗?那我算什么呢?”
妈妈摸摸他的头:“没有男人不可以喜欢男人的规定,你尽可以去做个完整的男人,然后喜欢男人,这并不冲突。”
妈妈对他笑了笑:“今年暑假,你要是还犹豫,那我们等到高三的暑假,你好好想清楚,到时妈妈就带你去做手术。”
沈垣睁开眼睛,天还未亮,屋子里一片黑蒙蒙。
可是,他还没等到暑假,妈妈就去世了。世上关心他、知晓他秘密的人又少了一个,沈垣倒是有妈妈留下来的遗产可以去做手术,他甚至调查了好几年医生和医院,但是他不敢去,手术风险不小,一个不慎,也可能死在手术台上。一拖再拖,都拖到十九岁了。
他害怕。
要是有谁能陪他就好了。
原本他还想过哪一天问问乔海楼,让乔海楼陪他去做手术,可他们还没和好,现在又掰了。而且乔海楼还拿这件事情来要挟他,还对他做了这样那样的事,他现在回想起那一晚,仍然能回忆起那种犹如烈焰焚身般的快-感,像要被毁灭,又如登极乐,叫人心生畏葸,偏又克制不住地回味向往……他真说不清对乔海楼的感觉,又爱又恨,讨厌归讨厌,真见着乔海楼又抗拒不了。
沈垣辗转反侧,第二天早早起床,才记起来今天是周六,不用去上学。
那他能做什么呢?复习功课?准备下星期的期末考试?
黎宸过来叫他:“把眼睛敷一敷,换身衣服,我们出门去。”
沈垣愣了愣,下意识地问:“去哪?去找乔海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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