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夫人住在大学城附近的一个别墅小区里,距离医院有点儿远,开车过去要接近一小时。
柳弈和戚山雨算了一下,他们来回一趟,再撸个把小时的娃,回到家时,刚好来得及给还在养伤的戚蓁蓁做晚饭。
戚山雨负责开车,而柳弈则陪着谭夫人坐在后座。
工作日的下午,鑫海市路况还算良好,车子一路畅通,从城南上了环城高速,往大学城方向驶去。
柳弈和谭夫人两人随意地聊着天。
谭夫人先是聊了一下自家养子的近况,从小娃娃新长了几颗牙,说到他上周开始学爬,脸上满满都是一个幸福母亲的笑容。
柳弈看得出来,她和她的先生,都对谭洛宝非常的真心实意,完全就是把小宝宝当成是亲生儿子一样的宠爱呵护了。
“然后,小宝没坐稳,向后一仰就倒了,头轻轻地在胶垫上磕了一下,不疼,但好像是吓了一跳。”
谭夫人弯起眼睛,笑着说道:“他愣了两秒,左右看看,发现我和我爱人正盯着他笑,就咧开嘴,哇一下嚎了起来,张开手要抱抱呢!”
柳弈也随着谭夫人的话笑了起来。
小宝宝的身世十分凄惨。
他出生在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父亲是个吸毒的赌徒,母亲是个柔弱无助的听力残障人士,降生仅仅两个月,就差点儿死在了自己生父的手上,全靠妈妈拼死相护,才侥幸得以存活。
但同时,小宝宝又是幸运的。
他有一个即使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护他的妈妈,还在深冬的寒风中坚强地撑到了被柳弈他们找到,而且更重要的是,现在他还有了一对真正爱他、疼他、护他的养父母,能够在一个远胜于原生家庭的优渥环境里,和其他同龄小孩儿一样,健康、平安地长大。
同样是父母双亡,成为了孤儿,与小宝相比,马家的小女儿就要可怜得多了。
因为小宝遭遇变故的时候,还只是个完全不记事儿的小婴儿,在他成长到足够沉稳和理性之前,他不会知道他的生父用多么残酷的方式杀死了生母,也不会记得他的妈妈抱着他拼命奔跑在冬夜冷风之中的一幕。
但马家的小女儿已经七岁了,她会清楚地记住自己落在凶徒们手里的那十几日的遭遇,会知道自己的家人如何惨死在她的面前,这样的心灵创伤,会变成她终身无法磨灭的阴影,长长久久地折磨她的身心。
而且,因为女孩儿年纪已经大了,以后无论是交由儿童福利机构抚育,还是被另一个家庭收养,她过往的生活和不幸的遭遇,都会如同烙印一般,很难彻底消弭——这就意味着,她很可能无法轻易融入到一个全新的环境里面。
事实上,对儿童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研究表明,在六岁到十四岁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所受到的心理创伤,是最难被抚平的。
他们不像婴幼儿那样,容易遗忘,容易适应,而且因为他们弱小,缺乏抵抗能力,更不懂如何自救,所以很多时候,对于遗弃、灾难、意外等伤害,他们很可能会比成年人记得更加牢固,更容易长久沉湎于曾经遭遇过伤害的阴影与恐惧之中,难以走出来。
“moveon”这样一个说起来简单的词,对于孩子们来说,却是非常非常艰难的。
所以,柳弈现在也只能希望,经过谭夫人的心理疏导之后,马家小女儿的心理状况能够有所好转了。
话说到这里,柳弈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对了,谭太太。”
他侧头对谭夫人说道:“能向你打听一个事儿吗?”
谭夫人笑着点了点头,“请说。”
柳弈问道:“我想问,您对嬴川嬴教授这个人,了解吗?”
谭夫人闻言,诧异地睁大眼睛,似乎没料到他会忽然提起嬴川,用的还是这种很难判断出含义的开场白。
她犹豫了两秒,换了个谨慎的反问句:“你怎么会这么问?”
正在开车的戚山雨,听到自家恋人忽然提到嬴川,也抬眼看了看后视镜,然后刚好对上了柳弈抬头的视线。
柳弈朝戚山雨弯了弯双眼,示意他家小戚警官不用担心。
“没什么。”
他对坐在身边的谭夫人说道:“我们最近有两个案子,他以顾问的身份参与了调查,我跟他合作过以后,觉得……”
柳弈顿了顿,选择了一下措辞,“觉得,他这个人,挺有意思的……想法好像很特别。”
谭夫人可是在心理学方面颇有造诣的学者,自然不会听不出柳弈语气中的微妙成分——很显然,他所谓的“挺有意思”,并不是什么正面的褒义评价。
“嗯……”
谭夫人瞅了瞅柳弈唇角那抹浅浅的冷笑,有些为难了。
她向来不喜欢在背后论人长短,更何况他们现在在谈论的对象,还是一个在业界里颇有声誉的同行。
“我跟嬴教授工作的单位不同,虽然聊过几次,但实在说不上有多熟。”
于是谭夫人想了想,选了一个中肯的回答,“不过,嬴教授他在专业方面的成绩是真的很不错的,人也成熟稳重,在我们业界里评价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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