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最难忘一件小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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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宁有个毛病,无聊发呆的时候,总爱把下巴塞到玻璃杯里鼓腮发呆,时间长了,下巴在茶水的雾气里,被氤氲得舒服极了。这个毛病极不卫生,被家里人说过很多回,可阮宁死活改不了。

过了会儿,有人摁门铃。

阮静从厨房探头道:“妞妞,去开门。”

阮宁点头,准备起身,想抬头,试了试,卧槽,下巴在玻璃水杯里,拔不出来了。

她想说大哥你去开门,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拔了十秒钟,杯子纹丝不动,门铃却一声声,催得人心慌。

她小跑过去开门,开完门,没来得及看是谁,便转身抱着杯子继续拔。

阮宁憋得脸通红,不知名的客人却把她的身体转过,阮宁抬头,囧得说不出话,想掉眼泪。

但凡她每次发生点什么惊艳全场的蠢事,她暗恋的那个人一定在场。

对,他是电是光是superstar,没错,特么的还是柯南。

他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凶案现场。

俞迟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心里多少也有点无奈。他知道人和人的构造太过不同,也知道女人和男人肯定不是一类生物,但是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有点瘦弱的生物究竟是什么材料造的?单纯从医学的角度上说,这种基因也显然是不利后代繁衍的。

俞迟面无表情地揽住阮宁的细腰,然后修长白皙的右手粗鲁地把玻璃杯拔了下来。

他说:“阮宁同学,好久不见。”

阮静已经从厨房出来,面色复杂地看着两个年轻的孩子。

他说:“妞妞,这是你俞爷爷家的三哥,他小时候在外地读书,你没见过他。阿迟,这是阮宁,我的小妹。”

俞迟点头,淡淡道:“原来阮宁同学是阮家的姑娘,怪不得呢,这么……聪慧可人。”

阮宁脸发烧,心想这四个字怎么听怎么像骂人。

阮静微笑,“原来你们已经认识。咱们本来是世交,这下也是缘分了。你们同年出生,阿迟稍大些,倒是能玩到一起。”

俞迟淡想,平时能和他玩到一起的都是即将被解剖的青蛙和小白鼠,不包括阮宁这种材质的。

吃饭时,阮宁因为俞迟在,害羞扭捏,虽然馋得牙龈酸,可也是小口小口咬,看得阮静忍俊不禁。

他抽出和俞迟说话的空隙,叮嘱妹妹:“妞妞,好好吃饭。”

阮宁稍稍掀眼皮,却见俞迟目不斜视,显然一个余光也没抛给她,就沮丧地“哦”了一声,大勺子舀了一大口米饭,狼吞虎咽起来。

吃着吃着,那张小脸就几乎全部埋在了瓷碗中。阮静又叹了口气,“妞妞,坐直。”

阮家的家教其实是极好的,看阮静的模样就看出了。可是阮致和阮宁是一个比一个歪。小兄妹俩打小规矩就不带听的,比着淘气,哪个耳朵听的,哪个耳朵还你。阮致是个男孩子,还好说,又长得那副模样,大家看着只当洒脱不羁,可瞧着阮宁,阮静忍不住手痒,恨不得拧这孩子的脸。

阮宁坐直了,嘴角却沾了一点红色酱汁,阮静瞧着俞迟表情中不带掩饰的嫌弃,心里长叹一口气。他今天叫二人一起出来吃饭,本来是有那么点私心,但现在一瞧,也只好打消那么点主意了。

妞妞啊妞妞,到底要懵懂到什么时候。

二人吃完饭,已经晚上八点钟,天色魇透。外面又淅淅沥沥下起雨,阮静说家中只剩一把伞。俞迟说“没关系,我自己有准备”。给阮静闹了个大红脸,忍不住瞪了这少年一眼,他本是属意二人一把伞,制造些单独相处的机会。可这孩子是有多瞧不上宁宁,虽则是俞家孩子,却也太狂妄了些。

阮宁不傻,自是瞧得出,在俞迟离开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走出阮静的公寓。

她看着雨中孤冷的背影,忽然想起小时候写过的那篇作文。那是她梦中梦过的场景。

“今天我给所有小朋友说的作文是《最难忘的一件小事》。三年二班阮宁。”

“我最难忘的一间小事发生在小学一年级的上半学期。做这件小事儿的是我的同桌。我的同桌是个不太爱说话的男孩。”

那个男孩撑着咖啡色的雨伞,穿着白色的衬衣。腿长长的,远远地走在黑暗中。

“他是个善良骄傲的人,我妈妈说,像他这样的人,就是善良骄傲的人。因为他既善良又骄傲,所以他帮助别人的时候总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隔着雨,那个男孩的腕表蒙了一层雾气。水和雾是凉的,他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却似乎比水雾还凉。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们都还是低年级的小朋友的时候,他就这样帮助了我。那天的场景我记得一清二楚,虽然我们现在已经是堂堂三年级的高年级学生。那天下午放学,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

和今天这场雨一样大的雨。小树弯了腰,大树难以摆脱狂风,叶还未黄,却落了许多。

“本来我以为我二哥有拿伞,不用担心,可是二哥一放学,就送邻居家的宋韵姐姐回家了,跑得比兔子还快。班里的小朋友都走光了,就剩下我和我的同桌。他拿了一把黑色的的伞,就放在课桌和墙角夹着的角落里,虽然伞架有些坏了,可是他可以拿着这把伞回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

他今天拿了一把咖啡色的伞,伞架干净锃亮。他素来是个干净的男孩子。

“我趴在窗台等妈妈,却一直没有等到。忽然间,我的同桌就对我说,走。在这之前,他从来没跟我说过一句话,老是从上往下看我。当然,这其实是因为他很高,这个善良害羞的男孩呀。”

现在,他说话时,言必称之“阮宁同学”。

“我跟着他一起走,那天我们走了好久,路上很多泥,等我到家的时候,马虎的妈妈才想起我在学校,刚出家门,急匆匆地准备接我。妈妈看到我们,说我们像两只小脏猴儿,她给了我的同桌一把巧克力糖,可是我的同桌只拿了一颗,然后就离开了。他后来告诉我,那是他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

他讨厌苦的,也讨厌甜的,可是她的人生从头到尾只有这两种泾渭分明的味道。所以,他对她有几分厌恶又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这是我记得的最难忘的一件小事。”

这是我做梦梦到的一件小事。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之后,她念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整间教室哄堂大笑,只有她的小小同桌诧异地抬起了头。

而十三年后的她在雨中停下了步子,远处的少年也似乎感知到什么,握着伞柄轻轻地转过了身子。

而最后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大人常说一报还一报,我长大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他。”

小小的羊角辫与晃荡的马尾已无法重叠,少年的眼神也从沉静变得平淡。

爱与不爱都是一己之私,任凭那点自以为是的情绪来得如何汹涌潮涨艳阳高照,去得如何抽丝剥茧褪骨重生,都只在你自个儿的眼中,都不过是那点难忘的小事。

她看着那少年,微微一笑,不顾及落下的伞,挥舞着手说,天冷加衣啊俞迟,再见啊俞迟。

俞迟淡淡看着,心中想着:只要你滚出太阳系啊阮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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