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听你说,那完颜氏女与弘皓是一样的性子,志趣亦相投,完颜夫人也为女儿婚事发愁,既然如此,你就没个打算?”
柔成为敏仪上的是六安茶,她端起细细一品,仍有心情对柔成赞一句:“新换的这个小丫头沏茶的手艺不错,滋味极好。”
回头见宋知欢还愣在那里,便继续道:“况弘皓的性子古怪,给他找个不合心意的,也怕他日后冷淡人家,不如找个和他性子差不多的。我知道你心里担心他们日后的日子过得冷淡,想给他寻一个温柔热情的,但若弘皓不喜欢,也是白操心。不如这样,听我的,让弘皓与完颜家的那个相处相处,既然都是性子有几分古怪的,索性就问问他们自己。咱们也不是那□□□□的人,还是要看孩子的。但依我说,若论门第,只怕贵女之中再难有如此契合之人了。”
初初听闻敏仪的打算,宋知欢确实是有些懵的,然后却又迅速反应过来,忽地眼睛一亮:“倒也并非毫无可能之事。”
敏仪这才笑了,道:“既如此,改日让修婉请她来,你也与完颜夫人通通口信,终究还是要孩子自己喜欢才是。咱们总不能和儿媳妇过一辈子。”
宋知欢听了忍不住直笑,连声道:“你总说我不正经,其实按我说,你才是最不正经的那一个。”
改日与乌云珠说起此事,她先时一怔,然后苦笑一声,道:“不瞒你说,前头见了你家四阿哥,我是有些这个意思。只是我也怕,我家娉楚那个性子,实在不适合这皇家王府的,只怕日后的日子不好过。”
“我你还信不过?”宋知欢轻声道:“孩子们性子古怪,这事咱们也说不算,不如哪日让他们碰个面,问问孩子自己的意思。”
乌云珠听了,迟疑半晌,也答应了,只道:“既如此,试试也罢。”
不想这一试,就试了个正着。
初时的安排是修婉出面请娉楚,然后茶水染脏修婉的衣裳,她去更衣的空档,引弘皓来给她送东西,然后顺理成章地见到。
然而二人的缘分远比众人想的要深厚许多。
据说是修婉和娉楚各持己见互相抨击,这事做的隐秘,修婉也不大清楚,这会子谈起“道”了,更是不肯走了,侍女的茶污了裙角也不肯动弹,坐在那里没挪窝,继续和娉楚唇枪舌剑。
等弘皓过来奉宋知欢的命给修婉送新鲜果子的时候,二人正说到激烈处,娉楚唇舌不及修婉伶俐,也没有修婉那一身无赖本手,已显出劣势来。
眼见“道”方即将落败,弘皓哪里忍得,撸撸袖子下场,倒是把一旁捧着果子的老嬷嬷忘了个彻底。
弘皓与修婉斗智斗勇多年,成果斐然,上场先抓住修婉三寸,然后与娉楚联手打的修婉连连退败。
等宋知欢听了消息匆匆赶到时,正见弘皓与娉楚相对一礼,两座冰山难得面上带出些喜意来,还有论道及酣畅淋漓之处后的疲意。
修婉独自立在一旁,面带憾意,俨然是败了。
宋知欢对这样的场合颇为熟悉,只是多了一个人而已,当下笑眯眯打圆场道:“殊途同归,殊途同归。释儒道本是一家,都是问道之人,何必自扰,何必自扰。”
三小的面色淡淡地应了。
这局面,一时宋知欢也没心思当月老了,一通乱拳打散了这一点都不社会主义的局面气氛,带着小的们往住云馆的花厅里涮了一顿锅子,然后打发车轿命人安安稳稳地送娉楚回府。
本以为这一章古代清朝版别样相亲会就这样散了,不成想竟然还有后续。
是弘皓开的口,颇为坦率地对宋知欢表示想要求娶那日的姑娘为妻。
宋知欢敢保证他连娉楚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一时压下心头的狂喜,问他:“这是何意?”
弘皓万分坦然,光明正大地道:“志同道合、兴趣相投,携手一生也并不无趣。那日听那位姑娘言谈,也无心悦之人,且能被妹妹请入府中,也当是官宦人家之女。还望嫡额娘与额娘为儿子谋划筹算一二。也请额娘动身询问试探那位姑娘的心意,若她有意,便是幸事。若那位姑娘无意,无缘也罢。”
宋知欢微微怔住,敏仪却反应的极快,朗声笑道:“行,这事儿嫡额娘记下了。”
一时弘皓问安告退,待他彻底没了影子,敏仪方才对着宋知欢一挑眉,道:“怎样,我说的准?”
宋知欢震惊久久未退,良久方迟疑着道:“还真让你说准了?”
敏仪一时忍不住直笑,连声道:“这还没看出来?咱家这小子对完颜家那个未必有男女之情,却已引完颜氏为知己!男女之情嘛,培养着就有了。况那东西未必有知己之情牢靠。”
宋知欢见她美滋滋的样子,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儿子的了解不到位。
等第二日,乌云珠过府,宋知欢只见她面带感慨之色,对自己道:“你不知道,昨日娉楚与我说什么。”
“莫不是婚配之事?”宋知欢由己及人,试探着道。
乌云珠大为惊叹:“你怎么知道?”
宋知欢心中一喜,却也面露无奈,道:“自然是由己及人。”
乌云珠立刻明白了,震惊的半晌没开口,开口就是:“这世间当真有如此机缘凑巧之事?”
“可见是缘分天定。”宋知欢挽袖抬手为她斟了一盏茶,慢悠悠道。
二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敏仪做事干脆,况弘皓的事情也确实是府中的棘手之事,既然彼此都有意,便干脆利落地开始操办了起来。
宋知欢长嫂亲自登门请聘,完颜家对此也极为满意——如今宋家长兄已位列户部二品侍郎,隐隐还要高完颜大人一头。
毕竟户部算是最值钱的衙门了,都察院虽也炙手可热,到底不比户部。
如此,弘皓的婚事也热火朝天地操办起来。
时值娉楚生辰,若在汉女,及笄礼自然要大操大办,然而满人家就没这样的讲究了。
到底也是嫁人前最后一个生辰了,娉楚的生辰是大办了的。
宋知欢翻箱倒柜寻出一支沉甸甸的金累丝嵌极品翡翠的大凤钗,说来还是她少年时收到的生辰礼。可惜一朝入皇庭,她这身份,雍亲王一日不得登大宝,她就一日带不得这钗子。
倒是娉楚的身份方便些。
乌云珠当场含笑收了,待娉楚生辰当日出来待客之时,发间便是明晃晃一支大凤钗,凤口斜斜吐出一串翡翠珠来,浓绿的翡翠配着黄澄澄的赤金,华美不凡。
等闲人戴这钗子,压不住便显得庸俗,即便压住了也是华贵雍容,然而陪在娉楚发髻间,衬着那乌油油的发,清凌凌的眸子,黄金的艳便被压了下来,只留下一身如泠泠泉水,又如生在悬崖峭壁间青松的清澈出尘与凌然傲骨。
女宾们大为惊叹称赞,宋知欢握了娉楚的手,笑吟吟道:“都别看了,可将要是我家的了。”
在场也有与她少年时相熟的,当即道:“是你下手太快了!我家小子可还在家哭着呢!”
“可让他哭去!”宋知欢道。
至此,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完颜家这位小格格是被雍亲王府四阿哥定下了。
这边的事情既然定下了就暂且慢慢预备着,如今王府里第一要紧事还是修婉的婚事。
阿鲁科尔沁旗的人早到了京中,乌图王爷及王妃亲自领队,带着世子一路拉着聘礼浩浩荡荡上京,可见对这一桩婚事的看重。
下聘当日是个极晴爽的天气,翼遥和和玉早早回府,两人围着修婉坐着,均是又喜又悲。
喜的是最小的妹妹如今也有了结果,悲的是不久之后幺妹就要动身往蒙古去,从此想要见面便难了。
翼遥拦着修婉在自己怀里,抬手不断抚摸着修婉的乌发,眼圈泛红,也强忍悲意地道:“拖拉了这些年,总算有个结果了。日后万万不可如在闺中时任性了,天高路遥,难以相见。但若在蒙古受了什么委屈,也万万不要忍耐,写信来告知我们才是。”
和玉亦哭道:“本以为咱们姊妹能亲亲近近的一辈子,不想却是你这个小丫头走了。这些年里,先是大姐姐随着姐夫外放,好容易回来定居了,却是你要走了。这大草原的,远离故土,你的日子要怎么过呢?”
修婉一时无奈,仔细看她半晌,忽然又道:“二姐姐先别伤心了,悲喜伤身,于孩子也不好。”
和玉愣了一下,然后迅速抬手抚了抚小腹,满面疑惑,“修婉……你是什么意思?!”
她自当年诞育长子后一直未曾开怀,虽然她丈夫没什么,但婆母未免有些想要添丁。不过因有翼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例子,雍亲王府在朝中又炙手可热,纳喇府如今式微,还要指着修婉这个郡主的身份,她那婆婆也不敢搞什么幺蛾子,顶多私下念叨念叨。
纵然如此,以和玉的性子,不免也有些郁闷,如今乍然听了消息,也顾不得修婉是怎么知道的了,连忙起身,满面的匆忙。
还是翼遥按住了她,慢慢笑道:“看你,都急成这样了。快别着急,这里也方便,让弘时来给你看看,若你回了府,请郎中也麻烦。”
和玉正是六神无主没个主意的时候,听了翼遥这话就像得了主心骨一般,忙让人去请弘时过来。
一搭脉、一问症候,果然是有了,只是月份还浅。
弘时笑着道:“先恭喜二姐姐了。”
和玉亦对他一笑,弘时又要去前头招呼客人,翼遥打发小丫头,命她:“还不去告诉福晋与两位侧福晋,也高兴高兴。”
小丫头也喜气洋洋地答应了一声,修婉挥挥手命人端了热水来,亲自拧了手巾子给和玉,含笑道:“二姐姐擦擦脸。您看,您这会子若是伤心对孩子可是顶顶不好的,快注意些。”
和玉顺从地接过擦了擦脸,然后略带羞赧地嗔怪道:“修婉!”
修婉笑吟吟“唉”了一句,又伸手摸了摸和玉的肚子,美滋滋地道:“我也沾沾我小外甥的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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