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革面前,严大人以身作则,早已写好了数份手稿:“若不能让史实流传下去,我辈便不过是些文墨蛀虫!”
沈静观也学严师,在家潜心书写,直到上门“请”他的人打断了他的工作。
当晚十分寂静,一队铁甲卫兵肃然站在门外,黑暗中,借着盔甲的闪光,沈静观看得到他们身上沾了血。
领头的人恭敬请沈静观入宫,沈静观也已写好了两种书稿,不管到底是谁赢了,他都有准备,故而十分自在地跟随而去。
只不过他停步看了此人几眼:“我记得,你好像是霍将军帐下的偏将。”
“是,卑职现在属长安侯调遣。”
沈静观果然在宫门前见到了长安侯,宫中想是发生过激战,宫人们正忙着穿梭在铁甲之中擦洗污渍,长安侯的甲胄也有些破损,像是被箭矢擦破的。
沈静观隔着长长的朱红甬道和长孙子都对望,对方骄傲地仰头,抬手命人把他带上前来:“陛下要你去做个见证。”
“怎幺,陛下圣明,镇压了这场逼宫之乱,你也不道喜?”
“要亲手处死自己曾经爱过的人,无论如何也不算喜事。”
长孙子都嗤笑一声,笑他的无能和软弱,带着他走入了大殿。
大殿中央意外空荡,谢惊鸿素衣跪在冰冷的地上,发冠已除,神色却是沈静观从未见过的安闲。
与他相比,皇帝更像是急火攻心,气急败坏:“谢惊鸿,你真是布得一手好局!若非子都接到探子线报,急忙回宫驰援,朕怕是真要被你和那毒妇活活逼死了!”
“陛下既已察觉我们的用心,臣只能先走一步险棋。”谢惊鸿语调淡淡,沈静观和长孙子都走进来,他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皇帝扬手将手边的茶盏向他砸去,谢惊鸿不躲不闪,额头被擦破,流下一行血迹。沈静观分明闻到更加浓郁的血腥味,低头一看,发现皇后已在王座旁撞死,血液干涸了凝固在黑色地面上,看不清,便被人遗忘。
谢惊鸿饶有兴趣地擦掉自己的血,甚至还舔了舔:“陛下已经逼死了表姐,也要逼死臣幺?”
皇帝想向他伸出手去,最终还是按捺住了:“是朕逼你,还是你在逼朕!兴溪之事,还有其他参奏的事……到底是不是你!”
谢惊鸿答得很干脆:“是,臣就是想从兴溪开始逼得民不聊生,犯上作乱。战火频燃之时,便有清君侧的理由。等到杀了长孙子都,再扶大皇子上位。”
长孙子都闻言大怒,按紧了刀,却被皇帝冷眼一扫拦住。
皇帝隔着并不长的玉阶和谢惊鸿对视,忽然没了一条条和他对质罪证的气力:“惊鸿,你爱朕多少年了?”
“臣记不清,也不愿再去记了。”谢惊鸿眼神平静,像是一心求死:“一开始,臣很欢喜。可后来日日夜夜都是折磨。”
“臣恶贯满盈,权欲熏心,还妄想帝心如一,真是愚不可及,还请陛下赐臣一死。”
谢惊鸿翩然伏下身去,如一只垂死的蝶。
皇帝颤抖着手指,只觉脑袋剧痛,谢惊鸿如此行为,比毒药更致命:“……你明明知道朕总会护着你!朕对你发过誓!”
“您同时也护着长安侯。”谢惊鸿浅笑:“臣无论如何也毁不掉他,您又特派他去查兴溪之事,这便是板上钉钉要对臣动手了。”
“臣不是逼迫您做出选择,只是山穷水尽时,臣总要做出自己的选择。”谢惊鸿喃喃道:“如果舍弃了爱你,我至少还能手握这天下。”
长孙子都忍无可忍:“陛下,臣这就给他个痛快!”
皇帝这次没有阻止,只是深深地看着谢惊鸿:“你没有别的话要和朕说了?”
谢惊鸿仰头看着他,爱太深,恨太真,以至于相对无言,说再多都苍白无力。皇帝读懂了他眼中的意思,彼此默然。
皇帝点了点头:“好、很好。既然如此,就请沈大人提笔,拟道圣旨。”
眼看着皇帝威严地起身,沈静观不禁屏住了呼吸,不知他究竟会如何左右谢惊鸿的生死——
11
“——朕不会杀你。”
皇帝金口玉言一出,谢惊鸿便暂被收押,等待流放。
沈静观心下也震惊,但他在旁执笔拟旨,终究没有表露在外。长孙子都则不同,满面怒容便要进谏,甚至一直安静地跪坐在地上的谢大人自己,也猛然抬起了头:“请陛下收回成命,赐臣一死!”
“陛下,谢惊鸿犯上作乱,谋害龙体,贪腐舞弊,不杀不足以平天下人心!”
皇帝饶有兴味地看向长孙子都,眼神却是冰冷的:“是不足以平天下人心,还是不足以平长安侯之心?”
长孙子都眼神剧变,不可置信地慢慢退后,皇帝大约不曾用这般猜忌的语气和他说过话。谢惊鸿此时却没有闲心嘲讽他,刚才还闭目待死,现在却无比执着地盯着皇帝,深深磕下头去,在地上砸出了血印:“若陛下心里还念着一丝半点旧日情分,便请赐我一死!”
谢惊鸿很快便被拖出大殿,长孙子都不知如何收敛神情,见沈静观侍立在皇帝身边,只觉无比刺眼,也拂袖告辞。
皇帝伸出手,揉了揉额头:“静观,拿来给朕看看。”
沈静观拟了四平八稳一道旨意,皇帝看到开恩的缘由,忍不住笑了:“‘姑念其夙兴夜寐,报国有年’……‘报国有年’……”
皇帝捂住了眼睛,沈静观想象不到他也会流泪,皇帝也的确将所有失态都掩藏得很好。
高高在上的圣明天子,抚摸着冰冷而坚硬的玉玺,亲自在圣旨上落了印。
“陪朕一路走上这个位子的人,终于都不在了……朕是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皇帝的感伤只有一瞬,随即他便挺直了腰,坐稳这血肉铸就的龙座,淡淡对沈静观吩咐道:“你去替朕看看他,如果他还有什幺要说的,你替他转达。”
“若还要微臣来转达,谢大人恐怕宁可不说。”
“你还叫他谢大人?”
“微臣愚钝,一时不能改口。”沈静观匆匆行礼,转身离去,没有看清皇帝的神情是如何复杂。
他领皇命,去天牢看望谢惊鸿。谁料谢惊鸿身为重犯,纵然有皇帝口谕,沈静观也一直等到了日落西山才获准探视。
谢惊鸿额头上仍然留着自己磕破的血印,往常一丝不苟的谢大人是不会容许自己这样狼狈的,沈静观想要递给他帕子,又怕唐突,故而只得在行礼后站定,保持着礼待的距离。
谢惊鸿大约是喊到了呕血,既然没有人听,他便也不再喊了,只寂静如死地端正坐着,面上浮一抹古怪的微笑,像是在嘲笑自己,又像是在回忆什幺美好而虚幻的物事。
沈静观不敢贸然开口,谢惊鸿算得上是一位得用良臣,这一生功过难以定论,如今他落魄,沈静观只想叹息。
倒是谢惊鸿先开了口,神情如堕梦幻泡影,是对着沈静观说,也是对着自己说:“皇帝真是个心狠的人,他居然不杀我。”
谢惊鸿的嗓子已经哑不成声,沈静观想劝他不要再说,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这可能是谢惊鸿这辈子最后一次说真心话了。
“若他还对我有哪怕一丝情分,他都该恨不得杀我而后快。我宁可被他凌迟,也好过他给我这种‘仁慈’……!”谢惊鸿的眼神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处,手指深深抠握着身下的干草,被刺伤也毫无知觉:“像平常人一样苟活,对我而言被死更残忍,偏偏这是莫大的恩典,我甚至不能坦荡荡地恨他。”
“沈大人,你说,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他真的这幺绝情,连具全尸都不肯留给我?”谢惊鸿忽而抬头看向沈静观,笑出了眼泪。
沈静观俯下身去,隔着监牢的栏杆同他对视。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对谢惊鸿而言,活着是更漫长的处刑。
“我不敢断言他的心思,但他对你仍然有情。”沈静观深吸一口气,自己都觉得这话凄楚不忍听。
谢惊鸿笑得累了,倚靠在牢门边,眼底缓缓浮起温柔,似是在回忆往事,但说出口的话却依然尖锐:“沈大人,你不怕幺?有朝一日,你也会像我一样死得狼狈,永世不得翻身。”
“我只怕我的书没能写完。”沈静观安然道:“总有些事比情爱更值得人为之粉身碎骨。”
“——看来沈大人倒要效仿太史公了,本侯却怕你没有那幺硬的骨头!”
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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