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摆摊摆了五年,那五年一直住在这个城市最脏乱的地方,最艰苦的时候是暴雨天住在桥洞下面,下面是滔滔河水,他和大宝两个人怕河水没上来又怕贸然把车拉出去会让雨水污了他们的汤——那锅汤是他们父子两个全部的财产,连里面的羊下水都是赊账赊来的。
那时的他连腿疼都顾不上了,水淹上来他们是一个死,汤没了他们也是一个死,如果不是暴雨停的快,大概他们两父子还能在感情渐渐转好的时候一块去见阎王爷,问问下辈子能不能安安稳稳地继续搭伙过日子。
这个院子,看它杏子黄了,枣子红了,看它鸟雀飞来绿荫蔽日,他们就这样路过了无数次,后来这家人要搬走去住楼房,他就用自己全部的积蓄就买下了这里——为了这里,他甚至去卖了自己的血。
可是他的家已经散了,这里能遮蔽风雨,却遮盖不了他心里的凄风苦雨,他和大宝搬进这里,他给大宝娶妻生子……这些事情终究都过去,剩下的是一个他自己满头白发的老人,他要自己打碎自己在这个城市里的最后一个盘子。
沈何夕没说话,虽然不是像徐汉生受困于时代的变迁和动荡,在她的经历中,她的生活也已经被颠倒过太多次,脱轨之后的心有不甘是她前世全部的精神写照。
也是幸好,因为倔强和不服输让曾经的她只会闷着头往心中最好的方向走过去。
命运让她当一个学生,她就是最好最聪明的学生。
命运让她当一个厨子,她就是最有野心的厨子。
只是命运让她重新开始的时候,她抬起头看见了和过往不一样的风景,命运让她当一个学生,她发现自己明明有自己爱的东西却难以割舍,命运让她成为一个厨子的孙女和妹妹,她终于明白这也是命运的馈赠。
就像泰勒夫人一样,她的生命里也曾经一无所有,可她靠着味觉让自己永远铭记着美好,因为有着那些记忆所以没有任何人和任何事能夺走她对生活的信心。
“徐爷爷,你知不知道有人能够吃到饭里面的情绪?”
“情绪?”正在伤春悲秋的徐汉生又一次被打断了。
“就是那种,你今天被老婆罚着跪搓衣板了不开心,你给我做个菜我能吃出来的那种。”
“怎么可能……”徐老头当了厨子当了半个多世纪也没听说过这种事儿“我见闻的老饕能尝出一个厨子做菜用不用心,火候啊、配料啊、翻炒的用心程度啊,稍有差错可能就味道不正了,但是这些那是心里有事儿做不好,但是吃出心情,我还真没……”
徐老头想到了什么,突然顿了一下:“你这个丫头,开我的玩笑呢,谁跪搓衣板了?”
沈何夕笑了笑,她的促狭性子现在是显露得越来越明显了。
一老一少聊了一会儿,各自平复了心里的种种情绪,女孩儿正打算推着老爷子进院门,又看见了……牲口三人组。
沈何夕打算把徐老爷子推进院子自己再会会这三个不知道好歹的家伙,被老人制止了:“他们早该来了。”
是啊,早该来了。
沈何夕一直有一个困惑,前世的徐汉生到底有没有给徐家求救,如果没有求救那还好说,徐家不过是凉薄到底一族小人。如果徐汉生求救过,那徐宝树还是卖出了汤方,也就是说徐家人真的来晚了,晚到人已经故去,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所以他们大张旗鼓地找徐宝树也有可能是为了徐老爷子留下的东西。
如果说前一种不过是小人做法,那后一种简直是伪君子得令人发指,其心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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