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在二月的江南,春光初绽,满地鲜嫩的江南。
这是战争的时节,周国主城南迁,谢安跟随着君主南下,二月的江南,如同刚抽枝的嫩叶,还散发着与故土不一样的安逸。飞往疆北的信鸽,谢安也不知道写什幺嘱咐陆寻黎的,人命比纸薄。官场沉浮这幺多年的谢安不比战场浸渍这幺多年的陆寻黎更加通透这个道理,但也懂得。
谢安只折了窗前二三海棠,将花瓣摘下,和着一张小白纸,塞入信鸽脚上的小小信筒里。
陆寻黎收到信的时候,已经是三月末了,海棠的红色花瓣沾染上了白纸,陆寻黎将白纸放到鼻下用力嗅嗅,想要嗅到久违的香气,但得到的也是尘土钻入鼻腔里,陆寻黎重重地打了个喷嚏,随即把纸和花瓣放入锦囊中,小心翼翼收入怀中,才有空闲揉揉鼻子,又接着灌入几口烧刀子。
酒很烈,喝得陆寻黎心疼。
疆北有的是江南没有的,黄沙,土城,大风从号角里穿过的呜咽声,疆北没有丝弦歌舞,没有亭台楼阁,入目有绿色都觉得是抓住了生机。陆寻黎拍拍自己腰间的刀,刀鞘和盔甲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在陆寻黎这种好久没见过河流,没听过水流碰撞声音的人耳中,这种声音像水声,陆寻黎站起来,粗布的里衣磨着他日益坚实,黑厚的臂膀,他已经好几日没有剃胡须了,青鬃满布下半张脸,人衰老了很多,已经不复当年豪气凌云的模样。
君上派人来传,谢安还来不及收拾桌上杂乱的奏章,就跟着传令官去了君上寝居。这里前身只是一个小小的行宫,排场气势都比不上原来的皇宫。年过不惑的君上呆坐在烛火前,尽管屋外正是白日,但还是将窗门紧闭,仅留烛火的光亮。谢安呈上这几日各地来的战报,君上没有接过,只是说,“降书已到赵国手中。”
谢安手略发抖,君上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扯过去,盯着他因这几日熬夜看战报而熬红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周国,已亡。”
这是谢安最难想到的结果,他不曾想到是君上自己把国家送亡的。
怎能对得起,还在疆北抗敌的陆寻黎,从主城到江南一路上逃亡的百姓。
他跪下了。
他不难过,只觉得无力。
故土倾覆,无力回天。
陆寻黎一步步走向前方,前方是拿着兵刃对着他的赵国士兵,每人脸上都明显有很深的敌意和警惕,虽然他们都知道这座城池,他们已经拿下了,但是对于陆寻黎还是不敢轻视。陆寻黎在包围中站立,环视一周,这里的黄沙不管什幺时候都是飞扬起来的,吹进了陆寻黎的眼睛里,让他只想流泪。
他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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