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一切似乎都在一九九八年的最后一天发生改变,那晚之后,许文强跟制服妹的关係就算用突飞猛进四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除了年纪不对以外,差不多就是回到了旧社会里男男女女的恋爱时代,明明连空气都在蠢蠢欲动了,却又发乎情止乎礼。
这样的相处方式,让任何一个熟识许文强的人来说,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可他分明又从这段处处克制的关係中获得了莫名的快乐。
他带她逛遍老台北出名的各种夜市。士林夜市,宁夏夜市,饶河街......他发现一件事:原来她很喜欢喝珍珠奶茶那种甜到发腻的饮料。每次去夜市,只要看到小摊贩在卖,她必定买一杯。许文强不爱这种甜饮,却经常要喝一两口她喝过的珍珠奶茶。只因他喜欢看她将杯子主动递给自己的模样,他们自然地共用一根吸管,彷彿他们俩已经不分彼此。
制服妹喜欢在夜市里玩一些要花点小钱的游戏。射气球,套圈圈,打靶子,这些东西,许文强从前就在庙口玩到半点激情都不剩了,可当他在一边看她玩得眉开眼笑时,心底那股已死的热情又总能莫名地死灰复燃。他跟她从夜市头玩到夜市尾,在第一家射气球的路边摊时,许文强还在做观众,到了第二家开始,手就痒了,他俩个人一人二十块钱,拿了两篮竹圈,挤在一群孩子大人之间,开始玩套圈儿,两个人,两篮玩到剩一篮,一篮玩到剩下最后一个圈,许文强站在她身后,跟她手把手一起将最后一圈扔出去,结果─────依然什幺都没套中。
他到处跟每个八卦的摊主开玩笑。有老闆看着制服妹挽着他的手,就好奇问他们俩是什幺关係,他就说,这是我妹妹。卖车轮饼的问他们是不是亲戚,他就说,我是她小舅舅。......撒起谎来,面不改色,一点障碍都没有。
他依然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却觉得自己越来越了解她。至少他知道她十九岁。他知道她在阳明山上唸大学。他知道她住在哪里。知道她手机号。还知道她喜欢玩贪食蛇。……..
她喜欢吃辣。喜欢喝珍珠奶茶。喜欢猪血糕外面裹一层厚厚的花生粉。她喜欢看书。喜欢郑秀文。她喜欢玩夜市里二十块钱一次的套圈圈。喜欢火红色的玫瑰胜过粉红的玫瑰。她喜欢看花灯。还喜欢每逢十二月圣诞之前,丽晶酒店外的招牌圣诞树。……
三十一岁的许文强,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初尝情滋味的毛头小子。。
...............
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发生在许文强国小同学老关开的唱片店里。
那间店位于和平东路,就在以前伍佰成名前驻唱的Pub,『息壤』的旁边,后来伍佰跟ChinaBlues又转战『LiveA-GoGo』,在那里,用他们的台式摇滚一战成名。以前老台北九零年代最出名的就是这几间LiveHouse了,许文强跟占帅偶尔也会在周五花个五百块钱去现场乐一乐,被台上的电吉他刷到热血沸腾,那时几组驻唱歌手,就属吴俊霖(伍佰)他们炒热现场的功力最高,每每他们一上台,几乎能把整间Pub翻过来,许文强第一次知道伍佰这个人就是在那个时后,后来他也跟着全场观众双手拿起酒瓶子敲击桌面,耳中全是音乐的鼓譟,不禁觉得台上那个男人土酷得很有感染力……
几年后伍佰还真的红了,越来越少人知道他本名叫吴俊霖,都叫他伍佰,而那些店,也都在九零末一一闭幕。倒是老关还在那里卖唱片,许文强车里那些新新旧旧的CD多半都是在他店里捧得场。
新年的一月,那阵子他常带着制服妹到处晃,有关俩人的场景也总算脱离了那条浓豔靡丽的巷子,不再侷限于林森北路夜色的歌声中。九九年,是他第一次带她去老关那间唱片店。老关那间小店还是老样子,明口挂着串铃,门一推,就是店内迎风而来的歌声与风铃响动的声音,高高的唱片柜一排排,墙上挂满了黑胶碟片,柜避上贴着各种明星歌手的海报,乍眼望去有种凌乱的斑驳感,但看惯了,倒也有它自己的味道。
老关第一次见到许文强带女人来,还是个这幺年轻的,不禁觉得奇怪,于是趁制服妹在唱片柜子后面试听音乐时,就大咧咧地问他:「你亲戚啊?姪女?」
把许文强搞得哭笑不得。
老关也知道许文强是干什幺的,见老友富有深意的沉默,他像是联想到什幺,突然就扭曲了面孔,震惊说:「不会吧?你,你们店的?妈的,这有成年吗?禽兽啊你们────」
许文强给了他一肘子,没好气地说:「闭嘴吧。」
老关撇撇嘴,继续嘴砲:「你会遭报应。」
许文强操了一声,心想说这是我女……可当这个念头自脑海闪过,他忽然发现,自己其实也说不出口。或许是尴尬、心虚,或许真是老关一开口就无意碰到了他内心里那根隐蔽的细刺。
还跟制服妹窝在那条巷子里的时光,他很少会去想这个问题。不是没有,只是不会思考得太深入。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重複想得太多次,往往就会失去行动力。
可现在俩个人的关係不一样了,他兴致沖沖带着她跑了出来,没想到才面对第一个质问,许文强就有点扛不住。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他是这幺软弱的男人吗?……他不觉得,可刚刚那瞬间,他又确实半逃避地闪过了老关那个问题。
后来老关也不再管他,逕自蹲在地上去整理那一箱箱的唱片。
许文强怀着那点複杂的情绪走到后方,隔着一排柜子,在唱片专辑间的缝隙里看见了对面的她。她正坐在矮柜上,头上戴着店里的耳罩式耳机,低着头,翻着手里的唱片……..
店里的音响正播着老鹰乐队的歌曲,他单手撑在唱片柜边缘,忍不住伸手拨开几张CD,挪出更大一点空隙,就那幺看着她…….
她彷彿感受到他的目光,原本低着的头,缓缓抬起,他们的视线,就在那面柜子的缝隙中交会。
当许文强看见她也看见了她,刚刚那点不舒服的情绪又烟消云散了,有时候激情使人变得格外简单,简单到无法可解。他调过的情没有成千也有近百,可这一刻,却只因为柜子那头一个平淡无奇的眼神,就感到情难自禁的热烈………
柜子那头,制服妹又对他笑了;柜子这头,许文强也笑了。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她下了什幺降头?
制服妹朝他摆摆手,意思很明显:过来吧。…..
许文强就过去了。他们肩并肩坐在一起,侧身紧密的捱着,制服妹小声地说:「你听听…...」正要伸手把耳机摘下来,就被许文强阻止,他说:「不用摘────」接着伸手将她揽到怀中,在她略带惊讶的目光下,将自己的耳朵贴上她耳朵外面那只鼓起的耳罩上…….
「─────这样就好。」他笑说。
两张脸几乎是贴在一起的。
当开始制服妹还有些僵硬,但很快就放鬆下来。她靠在他身上,不说一句话,许文强将她揽得更紧一点,不时用脸蹭着她的头髮,显得慵懒又亲暱。
…….她狐疑地问:「你真听得见吗?」
许文强低声地笑,沉吟了几秒,说:「喔,加州……旅馆吧?」
制服妹脸上突然绽出一抹怪异的表情,她定定看了许文强一会儿,噗哧一笑:「你听不见……你骗我。」说完她就要坐直身体,许文强不愿让她溜,真不愿,于是半强硬地将她抱住。
他笑:「哎,有点听不清楚,再给我一次机会────真的,快听出来了……」
俩个人在矮柜上差不多要挤成一个人。制服妹脸上的浅笑不断,许文强让她别动,她就真不动了。她乖起来,实在有点要命。乖得许文强心猿意马,抓心挠肺,满腔浓烈的几乎掩藏不住的中意,像大雨后暴涨的河水,他将脸贴在她的髮上,那个姿势根本不是在听歌了,也不是什幺亲戚,不是什幺普通朋友──────这就是一对交颈温存的情人。这个滋味,让他一点也不想鬆手。
店内的音响,正播着首许文强二十多岁时红极一时的西洋情歌,GlennFrey的《TheOneYouLove》……..其实许文强压根听不见她在听什幺歌,他同样不知道戴着耳机的她,听不听得见自己正在听的这首歌。他靠在墙上,她靠在他的胸膛,许文强忍不住在她耳边哼了起来,后来,他听见她低声地说:「……你为什幺那幺喜欢骗人……」
许文强把她的耳机掀开一角,差不多是贴着她的耳垂回答:「不是骗,是喜欢────喜欢妳,才总想跟妳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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