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无完卵(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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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巢之下无完卵

从贺兰府之中,不仅查抄出了那些于弹劾奏章之中被提及的祭文与碑文。还进而发现了贺兰奉世与郑铨自相识以来的对话纪录文本、让皇帝郑铭尚为太子时与贺兰奉世的文书通信......等物,都更令郑铨勃然震怒。

这一日,郑铨于紫宸殿之中独自审着贺兰奉世,宫监等人皆被支出到了殿外等候,如无旨意而擅自入内者斩杀无赦。

贺兰奉世此时虽仍身穿着官服、衣冠楚楚,但已全然毫无当日于宣室殿上那般侃侃而谈的意气风发之态。只是平平淡淡地那望着那如今已恍若泰山般高高在上、使人难以捉摸喜乐好恶和透彻理解,肃然端正坐于御座之上、御案之前的皇帝郑铨。

这两张已然熟悉了对方多年的脸孔相互对望而四目相交着,两人嘴上虽皆不言语但在眉眼之间却又彷彿诉说了万语千言一般,暧昧朦胧不清。不知道为何,如今两人对彼此已是这般陌生疏离。虽还是处于仲夏之中,殿里的气氛却是冷若冰霜般,寒冷刺透至人的心骨之中。

郑铨作为天子,终究先行发话:「你扪心自问,朕可曾经有过薄待你贺兰奉世的时候?而你又是否曾做出过对不住朕的事情?」

面对着这极为言重的质问,贺兰奉世不过淡然以对:「陛下既然已经不再信任微臣了,心中认为微臣与贱内都对陛下怀有异心。那只怕微臣就是解释得再多也只是更让陛下生厌而已。」

郑铨双目紧紧注视着贺兰奉世,言词锋利:「曾几何时,朕何尝不是对你贺兰奉世百般地信任,视若股肱之臣那般地宠信有加。可朕实在是想不到与你相识多年,却没能够将你给看透。你竟是一个城府如此之深的人,若非朕运气好,恐怕早就该死在你手中了。」

贺兰奉世一脸默然,应道:「回稟陛下,陛下对微臣如今心怀怨恨,微臣就是再妄加解释也是枉然。只是还是要向陛下言明一事,那就是微臣绝从来都没有要陷害陛下之心。陛下不信任微臣没关係,只愿陛下饶过贱内与微臣一家老小。特别是贱内,她对皇后的敬意可谓是天日可表,只求陛下别将她的美意给当作恶意了。」

郑铨强压平了心中怒火,只严肃地提到:「那些香囊之中为何会有那些伤及皇后身体的香料,至今没有人能够给朕交代清楚。朕既不相信那是安国夫人所为,但也不相信并非安国夫人所为。人人都怕获罪,各个都想要推清责任和置身置外。这不可能!所有碰过香囊的人全部都逃不过关係,都必须要受到处分。朕已然决定要那些宫女统统给皇后殉葬。至于德妃、安国夫人和臧氏医女,到底身分不同于一般人,朕会稍后些再处置她们。」

自从登基以来,郑铨政绩卓越、治见清明,甚是得到了臣民称颂。朝野上下无不讚赏道他的仁心怀德、明察秋毫。如今却为了区区香囊之中来路不明的香料而要置多名宫女于死地。为了一己的儿女私情而放纵至此,着实是令人十分心寒。

贺兰奉世与他已相识相知且同甘共苦多年的臣子,听见此言后心中除了尽是霜雪般地心灰意冷之外,也为了如今已不复见往日的明君而更多了几分的无奈、叹息与悲痛。

贺兰奉世向郑铨三拜之后言明:「启稟陛下,微臣确实对陛下隐瞒了一些事,但那确实是在为陛下考虑,绝无二心。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陛下既然想要处置微臣一家老小,微臣也无力回天。可陛下既然在让微臣死前再得见一次天言,那微臣只求能在自诉完后再赴死,方才能报答陛下多年之圣恩。」

郑铨允准让贺兰奉世说清道明:「你说!」

贺兰奉世跪地,对着郑铨作揖言道:「陛下认为微臣曾经受到让皇帝的拢络,与他频繁书信来往,故对他至今尚还念及君臣之情,因此才会在朝堂之上积极提起请陛下追封他为让皇帝之事。尔后又自作主张,撰写了那些碑文与祭文,要彰显其圣德。这都是要陷陛下于不义是吗?」

郑铨目光如炬,低声言道:「如非如此,为何你要向朕隐瞒此事?朕如此重用宠信你,你却不将此等重要之事稟明于朕,这让朕要怎样再信任你?」

贺兰奉世又再提起:「正是因为微臣对陛下一片丹心,所以才不愿提起那事令陛下烦心和揣测。只愿一心一意为陛下表现,这样岂非更加务实有益?可陛下却认为臣擅自作主将自从与陛下相识之后每次言谈对答的纪录都给纪录下来,集结成册。意图想要洩密给外人,图谋不轨?」

郑铨听罢后便呼喘出了一口大气,声如洪钟般地问起:「你晓得朕与让皇帝的关係向来紧张,你如此详密地记下了你与朕之间的对答又频频与那让皇帝暗度陈仓。你可真是瞒得朕好啊!如今朕看到那些查抄出的证物再回想起高祖朝、弘荣朝的一切,可真是如芒在背般的胆战心惊。朕是受到了多少折磨煎熬才有今日,你都看在了眼中也身历其中。朕登基后,你口口声声为了朕的声誉要朕追封让皇帝,朕心中尚存着些许手足之情,也看重你,故而宁愿驳回了仇公的意思来依了你。朕能对你如此坦然磊落,你却隐瞒至深又背后自作主张,一直在陷朕于不义?」

对于这指控,贺兰奉世着实感到受冤,情急之下便向前了一步脱口而出:「陛下认为微臣要陷陛下于不义,那为何微臣又要参与弘荣事变,陷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微臣一心为了陛下着想,不论是记下了与圣上您的谈话还是撰写了那些碑文和祭文,都是想要让天下万民知晓圣上您的圣德。暗自为之而不稟报事微臣的错,可微臣并非决意一生一世都瞒住不让圣上知道。只是想待时机成熟再一齐稟报陛下而已。何况撰写祭文和碑文之事,也是仇公建议微臣的缘故。难道,陛下认为仇公也对您有异心?」

郑铨嘴角轻蔑一笑:「事到如今,你当然这样说了。在弘荣事变中,你只身为谋事之人,而领兵行之的实是仇公。若论身陷水深火热之中,那也是仇公,你怎可相提并论?仇公至今甚至都还不太愿意谈论你遭弹劾之事。他一向厌恶那让皇帝,而朕也晓得他与你不甚和睦,怎可能会在此等事情上对你有何建议?你可莫要扯远了。若真想扯远,那让皇帝的皇后萧氏与你姐夫之间可是同族。对了,如今也该来说说你那好姐夫萧演和好弟弟贺兰济世所干的好事了!」

贺兰奉世顿时心如大海沉石般地失落沉重:「微臣的姐夫和弟弟与微臣素来并不亲近,这陛下您是知晓的。他们因为微臣和德妃娘娘的缘故而得到官爵也是陛下的决定,微臣虽说当日对此不曾有过任何所言,但心中却很是不同意的,全都因感念陛下恩德。后来他们行贪赃枉法之事和胡作非为,种种恶行微臣并无参与其中也并不知晓。」

贺兰奉世言语刚落,郑铨的轻蔑笑意便越发深厚:「高祖皇帝,甚至如今人人皆道你贺兰奉世文才飞扬!朕想不到你还是个巧言善辩的奇才!要朕追封让皇帝是为了朕,私下记录与朕的谈话及和让皇帝通信也是为了朕。亲眷族亲做了对朕和社稷有害的事你却毫不知情,撇得乾乾净净!朕再问你,你当日是否表面上作朕的参谋,而背后实则是打算要朕把身家性命给丢了?」

这泰山压顶般的罪名砸在贺兰奉世身上,他已然是不堪重荷、无言以对。

只回想起来自己这一世,多次游走于死亡边缘的险象环生。

当日因效忠郑铨而拒绝让皇帝的拢络,何尝不是寻死之举?

最终参与和支持郑铨起兵夺位,何尝不是冒脸之举?

尔后在殿上请求郑铨追封让皇帝以及与仇义隆之间的唇枪舌战,何尝不是飞蛾扑火?

虽说以往最终总能化险为夷、旗开得胜。如今,怕自己真已然是气数散尽。

若没有郑铨今日的猜忌,也有当日郑铭的苦苦相逼。

若无今日遭人弹劾,也有当日郑铭近臣的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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