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2 / 2）

「师父累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也早点歇息吧。」看到姜维眼中的担忧踌躇，诸葛亮笑道，「难不成师父爱惜自己的身体一回你还不乐意了？」

姜维哑口，只好无奈退下，在吹熄蜡烛前深深地看了诸葛亮一眼，方才离去。

在外室的众人看到姜维出来，连忙把目光集中在姜维身上，一个颧骨突起、脸颊无肉的青衣书生小声问道：「丞相可安好？」

「师父现已歇下。夜深了，诸位也先回帐休息吧。」姜维回望一眼，却因被屏风遮着而未能把诸葛亮的身影看个真切，他叹一口气，小心翼翼拉好帐帘，跟着众人鱼贯离去。

微风再次拂开营帐，轻抚着对蜡烛无限缱绻的火舌，被火舌舔过之处皆溶为烛泪成灰，火舌却也因微风吹拂而熄灭。

帐里再无燃烛，就只剩下一片无垠黑暗，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孤独。

——

一弯峨眉月高挂，月色清冷，配着这漆黑夜空更显孤单寂寥。

月华倾洒在一道朱漆大门之上，只见门钉雕花镂金，而且门匾亦是用金漆题字，瓦片在月光反射下也透出冷冷光华，看起来气派非常。

汉中诸葛府内，前来陪伴黄绶的诸葛乔看着一贯淡漠的黄绶，手缓缓握住黄绶那不再柔嫩却是布满老茧的双手，「娘，怎幺了？」

「乔儿，你先睡吧，娘不太睡得着。」黄绶轻轻踮起脚尖，抚摸他的头，她的乔儿……在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长得如此高大了，这样，也算是对得起他在天有灵……只是岁月不饶人，自己虽是一夜白了头，但青丝终究不复如初。

看着他依旧乌黑的青丝，那双神似的桃花眼、薄唇、还有那轻佻风流却也沉静稳妥的气质……她脸上尽是温柔的笑意，一滴泪却不知何时滑了下来。

「娘？」诸葛乔的声音略带些许慌乱，他知道一贯冷静的娘不会莫名变得如此感性，「您怎幺了？」，黄绶摇摇头，温柔但坚持地说，「娘没事，乔儿先睡，娘待会再来。」

黄绶看着诸葛乔带着担忧的目光离去，轻轻关上门。她叹了一口气，轻倚着薄薄的门板，耳朵贴着木墙聆听着周遭的动静。待脚步声远去，便立即偷偷走出房间。一到走廊，她的脚步开始有些踉跄，要扶着着一旁的墙才能勉强站稳身子。

从早上起心里就有一股莫名的恐慌，令她一整天都不能好好做事，连弄出来的木人都被组装错，脚上手下。那股恐慌现在还在不断扩大，她方才不敢在诸葛乔前表现出来，怕那个聪明的孩子会察觉不对劲，现在一离开他的视线，却居然连路都不能好好走。

她隐约感觉到今晚会变天，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想，她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她只愿能安然渡过这劫难。她不敢回想当年失去他的日子，到底是如何难熬。

她不敢有半步停留，走到不远的书房前，一走进去，看到那熟悉的一切，脚却突然使不上力。她险些摔倒，稳住身子后也顺势蹲下，打算顺便好好平复一下心情。

一声尖锐鹰鸣传到耳畔，一只在不断叫唤的鹰冲破纸窗飞到她单薄的肩膀上，鹰稳稳站住，却黄绶的身子虚晃几下。即便如此，鹰还是继续鸣叫，声声泣血般凄厉，和她一样未能平静下来。

良久，她觉得腿似乎有力了，便扶着墙试图站起来，却不料肩上的鹰突然仰天长啸，犹如子规啼血一般刺耳。

黄绶的直觉最终成真，她突然咳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原本那头枯黄青丝，也不知何时变得如月华银白。红颜依旧未老，如同鸳鸯一般，生下来，就已是白头。

只是鸳鸯尚能生死不分，可鹰呢？

那一口血，在一头白髮下，是多幺的刺眼，像是莫大的讽刺，讽刺他们都逃不过命运的摆布。

是不是，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已经是错、错、错……

——

公元二三四年八月（建兴十二年），诸葛亮患疾病重，于五丈原军中逝世，享年五十四岁。

次年（公元二三五年．建兴十三年），黄夫人因诸葛亮死后哀伤过度，一病不起，于汉中诸葛府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