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在三九天,牢里却温暖干燥如春。
君颐躺在蓬松的被子里小憩,突然牢头喘着跑进来:“查案的大人马上就到了!快弄乱,弄乱!”边说便匆匆忙忙将棉被和火盆往外搬,烫得整个人直抖也不敢放下。
兵荒马乱地,君颐也赶紧穿好衣服,跟着往被子底下藏东西,在整理为郑澜调理胳膊的用具时,发现丢了几根小针,虽心疼却也不敢耽搁。
不消片刻,阴差阳错救了君颐一命的刺史大步走进来,高大俊逸的身形自带一股压迫感,选择性地忽视了牢如果】..◎里混乱而诡异的布局,对君颐恭敬地施了一礼,态度已不似最初的冷眼相待。
刺史张渝依旧板着那副棺材脸,不苟言笑地说:“君公子,关于你被告偷窃物品一案已经查明,是冯府担心陷害烨王一事被揭发,贼喊捉贼。现怀安郡守已被革职查办,还你一个公道。”
君颐点点头,然后呢?
刺史沉下脸,怎幺还不走?
两人无言对视,都等着对方开口,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吴岚先是从刺史身后探出一把扇子,然后露出被挡得严严实实住的身体,笑着说:“君公子,张刺史的意思是,你可以出狱了,多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说完,用手肘拱了一下看似严肃实则窘迫的人:“呆子,是不是?”
刺史冷着脸嗯了一声,抱拳道:“珍重。”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君颐谦让了下,狐疑地往外走,出狱而已,何来珍重一说?
吴岚见状摇摇头:“哎,他的意思是,你为烨王一事东奔西走,不久就需面圣了,受刁难是必然,要好好珍重。”
走在前面的刺史对着空气点点头。
吴岚领着君颐大摇大摆地走出去,等见不到那帮人了,便拉着君颐进了一家客栈,递给他一个包袱:“师兄师兄,师嫂叫我告诉你,穿上这条厚棉裤,然后去那午门外跪着,应该不用跪太久的。”
君颐故意没有纠正吴岚的称呼,问道:“太常呢?还在跪?”
吴岚摇摇头:“年纪太大坚持不住了,他大弟子在代跪。”然后用扇柄虚掩着嘴,小声说:“师嫂好厉害的手段,昨夜朝廷派人抄了冯府,不但搜出没来得及销毁的假军印,还‘顺道’发现了国舅和冯府非法来往的银两和账册。”
如此机密的作案证据,却恰好被抄家的官员发现,这一“顺道”可就巧了去了。
君颐勾了勾唇,听吴岚说郑澜去忙别的事情了,便进屋换上了特质的大棉裤。这裤子在膝盖处做了特殊的处理,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保暖又防潮。
可他还没来得及跪下,就接到了生平头一道圣旨。
皇帝这回要亲自审案。
……
大殿之上,“建极绥猷”烫金牌匾高高悬挂。文武百官列队而立。皇帝正襟危坐中央,手边陈列着一样样物证。
君颐一袭白衣,傲立于中,不卑不亢据理力争,若是郑澜在,也是头一次见他如此咄咄逼人的模样。几样铁证摆分明,各方供词倒背如流,动情时言辞恳切催人泪下,晓理之余更针砭时弊。争辩过程中充分展示出个人的学识与见解,将皇帝先入为主的良好印象凿得更加牢固。
心怀怨恨的一方自然不肯放过任何一点诘难君颐的机会,逮住了一个小错或者一个口误就咬住了不撒嘴。
胜负分明,其实结局早已在皇帝对皇后一族心生嫌隙之时便注定了,他早已有心整肃朝纲,君颐是谁并不重要,这些证据是谁送来的也不重要。
最终,听了一个多时辰,一直没怎幺说话的皇帝结束了争论。
国舅削去侯位,贬为庶人,赃款充公;冯、魏两府陷害忠良,株连九族;陈策年后立斩,清缴赃款赃物。
烨王案就此翻案,追封谥号穆武,亲眷重回烨王府。
宣告结果的一刻终于来临,君颐挺拔如松的身躯似要支撑不住般晃了晃,紧握的拳中,指甲陷入肉中,掐出了血来也不自知。热泪涌上,忽觉过去种种恍如隔世,曾破釜沉舟般的未来,竟得了一个如此圆满的结局……
皇帝看着众人舒了一口气,给了御史大夫一个眼神。
御史大夫出列,启奏:“皇上,君颐状告父母官,挑战皇威,于情可理,按理当罚。但念有功,应当从轻发落,罚十大板。”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泪盈余睫的人身上。
君颐对此并不意外,自古告御状之人都会受到惩罚,以警示百姓不要轻易挑战权威。如果仅是十大板,与历史案例比,这点处罚是极轻的了。
皇上批准,君颐也便没有多加抗争,只领旨谢恩。
就在他往外走的时候,突然感觉脖子一麻,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麻痹感从脖颈迅速蔓延到全身,两眼一黑,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昏了过去。
……
再醒来时,君颐听着吱呀吱呀的声音,才发现这是在马车上。
回想起昏迷前一刻的事情,他摸了摸屁股,发现不疼,掀开被子推开车门,就看到了驾车的郑澜和吴岚。
二人见他醒来,都面露喜色。郑澜淡淡地笑着:“感觉怎幺样?”
君颐摸摸脖子被扎过的地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们怎幺做到的?”
郑澜将马鞭交给吴岚,拥着人钻进车内。
被留在车门外的吴岚悲伤地叹口气,托着腮的手伸进怀里摸摸从张渝那里强要来的扇坠儿,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挥着马鞭子。
车内,郑澜搂住人重新坐下:“用了些伎俩,先把今日值守的侍卫长换成我曾经的手下。再和刺史提前串好说辞,让他在你昏迷后,上奏讲明你曾已受严刑拷打,希望可以免过受罚。”
君颐点点头,明白这被只言片语带过的内容,却是郑澜几天几夜奔走筹谋换来的结果。一面要精心布局,另一面还要防止被人认出来,时间紧迫,态势逼人,其中艰辛自是都吞到肚子里,在心爱之人面前也强撑三分薄面。
君颐眨眨眼将涌上来的一股温热憋了回去,换了话题:“我们是去哪?”
“回家。”郑澜笑道,“师父那里已经说好,等你改日养好伤再去拜访。”
君颐回想起在大殿上的表现,捂脸长叹:“那日,我与那群老头辩论的时候,本想说军饷,又想说粮草,最后说成了军草……我还有好多口误,好丢人啊……”
郑澜大笑出声,捧着他红透的脸,将他遮住面颊的手拿下来:“无妨,你那副舌战群雄的样子,大家只会记得你的英勇,不会记得这些小错的。”
“你在?”君颐奇怪,听上去郑澜怎幺像在现场。
郑澜点头:“不放心你一人去,只好扮作大殿外用针刺你的那个侍卫了。”
君颐有些激动地反抓住他的手:“你怎幺不告诉我?”
郑澜莞尔:“你当着我的面,可能就不会那幺用力地夸我。”
君颐“噗嗤”一声笑得更开心了,把玩着郑澜满是粗茧的手,终于问出了他想了很久的事情:“你真的不再做回烨王了?”
“烨王是天下的,郑澜是你的。烨王已去,我自重生之日起,就只是郑澜了。”
君颐低头看着郑澜的手:“你跟着我,可能日子没有那幺风光了。”
“我要那风光有何用?”郑澜轻轻抬起君颐下颌,用袖子为他沾去眼角的水痕,凝望进这双清澈湿润的眼眸:“我前半生给了黎明苍生,却也满手杀戮。这后半辈子,怕是要一直赖着你过清净日子,还期盼能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君颐鼻子酸得厉害,心脏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激烈地跳动起来。不知怎地,竟觉那股眩晕卷土重来,胸口憋闷像要无法呼吸,便猛地扑上去吻住郑澜的唇,向对方那里讨要救命的空气。
郑澜欣然张开嘴,让激动的小舌钻进来拼命掠夺,卷着格外主动的小东西交缠挑逗,交换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君颐学着郑澜以往的动作,叼住他的一半薄唇,用牙齿咬,弄出一个浅浅的牙印,再凑上去一下下不停地舔着,像只撒娇的猫。
郑澜低低地笑出声,含糊不清地说道:“可以出师了。”
君颐放开郑澜,舔掉嘴角流出的津液,突然想起来件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事,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不光是亲亲,我下面也可以出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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