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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凉风，”他忽然这样说，“我老了。”

他负手，仰天长叹，“人人都畏惧死亡，我也不是例外；关于死亡的禁忌很多，欧洲人最忌十三，尤其是十三个人一桌聚餐，第一个站起来的人一定要死。所以后来才会有这样一种说法：生、死和恋爱，是人生三大畏惧之神秘，尤其是死，难免被看得十分严重。”

他语气一转，“但不妨换一种角度看，对于死亡的迷信，在自然界中是不存在的。飞鸟走兽的尸体，很快便会有大自然的搬运工来清理、吞食、解决。叶凉风，眼光要放远一点，死亡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他云淡风轻的语气，令人错觉这个老人此时正在谈论的不是死亡，而是长街的好景、万家的灯火。

“这些年，多少好人、多少兄弟、多少无辜者，被叶正风利用、摧残、诬陷、迫害，你心里是清楚的。甚至包括你在内，当年也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这样的人，在这样的天下，多活一天都是可怕的。而你也清楚，叶正风能活至今天，凭的自是他的手段与本事。除恶本不是一件易事，除叶正风这样的大恶更是不易，要做到这一步，是需要布局杀阵的，免不了牺牲一些人，落一点血，才能换一个也许并不圆满的结局。”

“我不可能！”此时此刻，叶凉风反而是冷静了下来，双眼布满了血丝，只一味重复道，“我父亲并没有要我以这样的方式对他示忠，我绝不可能听你的，弄巧成拙！”

陈叔笑笑。

“你看一下你的移动电话。”

叶凉风怔了一下，随即掏出移动电话，屏幕闪烁，提醒他有一条未读短信。

他按键查看，只一眼，全身的血液就好似冻住了。

“呵，你明白了吧？”陈叔的笑声里有笃定的料定，“是叶正风发来的命令吧。要你亲手除掉我，是不是？叶凉风，时至今日你还不明白吗！我为何今日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会有那么巧的案子等着我，为何会有那么齐全的不利证据出现在了我的身边。除了叶正风之外，还会有谁为了除掉我而费尽心机？”

“他容不下我的。”老人负手，眼中有看透世情的豁达，“......对于当年和他一起拜过天地，闯过天下，以至对他的底细了如指掌的我，叶正风是容不下的。所以，叶凉风，你明白了吗？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也是叶正风最好的机会，既可以试你的忠心，也可以除掉我这个心头大患。我猜得没错的话，他的眼线正紧紧盯着这里，盯着叶凉风会不会狠得下这个心，除掉陈易风；好，我就顺一次叶正风的心，让他如愿。”

养气不动真豪杰，居心无物转光明。

说的就是这样的老人。

“陈叔，我是你一手带起来的。”他浑身发颤，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此分明的流露儿女情长，“......我叶凉风，不能没有陈叔你！”

十七岁时，他接手他的第一天，没有嫌他一身不洁，没有弃他十七年如草芥般的过往，他为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教他道理，不是命他比试，而是端了满满一碗白饭，放在了他面前，对他讲：“吃饭，并且好好吃饭，才是人生中至要紧的事。一个人，再伤心、再痛苦、再绝望、再无力，只要还有吃饭的力气，就不是输家，就还有于穷途末路之境绝地反击的机会。”

二十一岁时，位高权重的叶正风利用叶凉风立功，他被叶正风亲自点名，作为前线的第一锋去追捕要案团伙，他以重伤的代价完成使命。叶正风收获各方好评，而陪在重伤的他身边、全力救他、三天三夜无眠的，只有陈叔陈易风。

二十三岁时，他奉命接下接近唐信的重任，他是唯一个公然反对的人。他为他抗争到底，当最后得知抗争无用时，他什么都没有对他讲，没有告诫他不要动心，亦没有劝阻他不要动情，一个人的□□本就是这人间最美的花开，他不忍摧之，只对他道：“如果，他令你不快乐，你随时可以回到我这里。”

这个老人为他暗自操心，暗自负责，桩桩件件，一年又一年。

这一负责，就是十几年，他令他迅速成长，独当一面，他却令他苍老了容颜、染尽了风霜。

第43章(5)

“我知道，您教过我，棋局中有至高明的一招，最后关头，弃子突围，杀出血路，绝地反击；但是，陈叔......”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叶凉风做不到，真的做不到，“......舍士是为了保将，您是将，我是士，即使弃子，该被弃的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