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所思?1（1 / 2）

深秋，无量庄。

这武林里排的上号的庄子现下已没了往日的勃勃生机，推开虚掩着的大门，台阶、石道、正厅、侧室内，一路零零落落全是死人，血溅得窗纸上都是，经过半夜已经干了，现出斑斑驳驳的红褐色痕迹。

廊下挂着的灯笼仍亮着，随着天光渐明慢慢显得黯了。后堂仍有刀械相斗的声音，合着人声斥咄，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待得一看，却是两人围攻一个。那二人口中呼喝，金环刀舞得虎虎生风，被围斗的却几乎悄无声息，身法诡谲，在刀光中穿插来去，看身形还是个少年。只见他一身黑色劲装，头顶帷帽，脸也严严实实地蒙着，手中兵刃长而软，错步甩手便是一道光弧，却是柄软剑。那雪白剑刃随着他的身形腾挪，映着初升的日光宛如银珠弹跳。二人久攻不下，心下发了狠，出招愈发密集狠辣起来，耳听得黑衣少年呼吸渐渐急促，两人心中均是一喜，知道对手已近力竭，互相一对眼色，其中一人一刀挑开他软剑剑尖儿，运起家传步法错身就要向少年身后绕去，少年侧身想避，却被另一人正面缠上。他已杀了一夜，虽然招数凌厉心法精湛，但毕竟年少稚弱力有不逮，一息间慢了一步，终是被那人一腾身绕了过去，紧接着后背就猛挨了一掌，嘭一声闷响，少年登时肋间剧痛，眼前发黑，整个人被击得飞了出去，当下一口鲜血直喷出来，软剑也脱了手。

那两人终于制服劲敌，紧两步赶将上来，一人手中金环刀狠命一插，就将少年欲去够软剑的手掌钉在了地上，那少年冷不丁被利刃加身，长声惨叫，声到半途却硬生生截断，痛得浑身痉挛却再也不吭一声。帷帽在挣扎之间滚落，少年只用一双眼睛狠狠盯着二人，眼中亦没有丝毫求饶之意。

“你倒是硬气。”其中一人嗤道，说着刀尖滑动，对准他肋下，找准地方，慢慢捅了进去，然后一个使力，刀尖没入地上石砖，将少年整个儿钉在了地上。这人看着他在锋利白刃下痛得发抖，脸上发了狠地狞笑：“放心……这一刀还远远死不了……你挑了我无量庄这幺多条人命，大爷我先发发善心不要你的小命儿，只是不知道，等会儿尝了我庄内刑堂的味儿，是不是还能这幺硬气……”

他说着把手伸向少年的面门，抓住那黑巾一扯，一眼见到少年的面容，愣了一愣。适才双方激斗，天色晦暗，少年又遮着脸，两人都不曾看透，现下只见他一双眼睛形状极美，长睫之下黑白分明，面色痛得雪白，嘴唇被咬得出了血，更显得面白唇红，容色昳丽；若只是这些倒还罢了，江湖上长得好的少年人也不是没有，特殊的是，这少年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朱红泪痣。

二人均觉得这泪痣有点眼熟，两双眼睛紧紧盯着他打量，少年闭上眼睛，想是伤重，气息慢慢弱了。这二人上下多看了两眼，其中一人忽然嗤道：“我道是谁，这又是下毒又是用阵，万般法子用尽，又是江湖上哪一位高人对我无量庄有这等深仇大恨，却原来是梁西周家的……哼，当年还得多谢你家的百定谱……”这两人揣度他力竭，又用两把刀将他如果】..◎钉在了地上，想是万无一失，此时想起屠庄之恨，口中越说越不像话，开始想要像猫捉老鼠一般残酷戏耍玩弄他。一人上下看了看少年，“倒是你，若是没记错，这颗痣……当年可是我兄弟二人亲自把你送进了兰馆，啧，当时小小年纪就一副好皮相……”说着其中一个用手在他发间轻轻一挑，少年一头乌发立刻便散了下来，披在雪白的脸庞边竟显得很是孱弱，那人道，“在小倌儿馆里被调教的滋味儿怎幺样？正经销魂罢？你这一身好功夫又是上了谁的床才有的？啧啧……”二人乌七八糟地乱说，这少年方才拼尽气力一度逼得他们吃紧，此时两人缓过一口气来，简直想把这落败的对手踩进污泥里，“人家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你莫不是百家嫖客师父……”

少年听他辱及师尊，再也难忍。他猛地把两眼一睁，狠吸一口气，右臂用力一撑，铮一声轻响，竟把被钉住的上半身连着钢刀硬生生拔了起来！紧接着见他左手手骨暴突，勾成爪狠狠抓住了一人面门，随即手腕一震袖中机括轻响，带毒银钉嗤一声刺穿那人喉咙，登时血溅当场。此刻他身上还贯着刀，趁着情形突变另一人愣怔的那短短一刻，反手将身上贯穿的刀拔了出来，运指成风封了伤处穴道，随即强撑着一口气运力一砍，把那刀横着激飞了出去。

只可惜剩下的那人也算是老江湖，方才事发实在突然才愣了一愣，现在反应过来飞速后撤。那刀刃挟着劲风，本有剖山断斧之力，但在他急避之下却也只浅浅划开了他的气管。这凶狠一刀竟没能立时要了他的命。

情形猛然逆转，这少年暴起杀人，半息之间同伴便已然没命，实是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他喉头咯咯作响，气管已伤，胸中开始隐隐有窒息之意。他心中大骇，随手抓了混斗中插在廊柱上的短刀，中宫直入猛攻，却被少年用左手死死捏住刀背，再也无法更近一步。此时他心中已然有了惧意，又如何拼得过这暴起发狂的少年？死前那一刻仿佛被人拉得无限长，教他把对方每一个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少年乌发披散，唇边鲜血流过雪白下颌，一双眼睛戾得发亮，右手鲜血淋漓，贯穿伤口中涌出的血染红了白玉剑柄，又顺着薄薄剑刃丝丝缕缕流将下来……一身黑衣，整个人犹如地狱修罗。少年抬起手臂，真气灌注之处，软剑剑锋绷直了利光颤动。他手腕翻转，把软剑拧绞着刺入仇人胸口。那人张了嘴想大喊，想挣脱，然而人被少年的杀气所摄，心中惊惧，身体发软，竟是动也动不得，只得眼见那银白细长的薄刃一寸寸绞进了心口里。

少年杀了这最后一人，直楞楞站了半晌，终于再也立不住，双膝一软跪倒。他弱声喘咳了一会儿，急怒之下激发的力量耗尽，只觉得全身经脉一涨一涨地发痛，丹田处真气再也收拢不住，一缕一缕地散了出去，受伤的右手也痛得动也动不得。他心知自己方才被一掌击中后心，定是受了极重的内伤，而用剑的右手被贯穿，恐怕今后也半废了，更不用提肋下还中了透体一刀……

他四处望望，无量庄中除了他一个活人也无，断肢与鲜血，使得此处犹如地狱一般。

十年前的梁西周家，便也是这样的地狱，当时他年纪尚幼，被人从地狱里拎出去，转手又扔进了更加乌糟肮脏的地方……

十年，周家几十口的血仇，终于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