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笑着走在石板路上,他身后空荡,什么都没有。
然而小丫头仍旧巴巴地冲那个方向举着糖须须,呀呀地笑,黑亮的小眼睛眨巴眨巴。
大河抱紧了她,像是骤然被抽干了全身的空气,耳朵一阵嗡鸣,他激动地喘着气,对着那大山深处跪了下来。
“你保佑她,你保佑她。”他将女儿放在身侧,弓起脊梁匍匐下去,像是扑住了那虚无缥缈的一缕袍角。
而她女儿摇晃不稳地倚坐在他旁边,仍是呀呀地叫,小手松开,高举的糖须须便随着风飘远了。
秀秀到了外省才知道,当年她那间按摩桑拿城,现在生意已经不那么好了。她是会找路子的人,辗转找到当年的姐妹同事,又介绍她进了另一家新开的桑拿城。
她仍是住在桑拿城提供的员工宿舍里,夫妻二人隔着小半个城市,分居而住。一两周才能见上一面,一如当年。平时各自埋头工作,连联系都很少。有一日大河与秀秀出来,见她穿了一件明显价格不菲的新裙子,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跟她说,“这裙子很贵吧?”
秀秀先是没说话,他又问了一遍,她才烦躁地道了一句,“姐妹送的,没花钱!”
大河的本意倒不是不让她花钱,只是现在不同往日,所有的钱都攒下来要给娃儿动手术。然而秀秀咬定没有浪费钱,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且说那一年年末的时候,秀秀她妈打电话来,说小秋晗的状况实在不好。小俩口就着已经攒到的款子,又跟秀秀家的亲戚借了一些,让秀秀她妈带着娃儿来外省,将手术给做了。
手术没出大问题,但小秋晗身体虚弱,恢复状况并不太好,还发了几场低烧,幸而都是虚惊一场,如此一夜复一夜地留院观察,那钱便如流水一般淌了出去。
秀秀她妈陪住在医院里,小俩口每天下班后就往医院里跑,半夜再分头跑回去,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担惊受怕。高额的手术费,医药费,三个大人的伙食与娃儿的营养品,都摊在两个小年轻身上。钱不够,小俩口又开始打电话四处借钱,秀秀有心将大河三舅那里那笔拆迁款拿回来,然而三舅妈接了她电话,信誓旦旦地赌咒说钱已经花完了,家里用来修了房,剩下是三舅养病与她儿子读书的钱,半点都拿不出来。
好心没好报,憨脑壳的慷慨解囊没换来一丁点雪中送炭,秀秀心情烦躁,时不时要找着茬儿与大河吵架。而大河几十年如一日的沉闷木讷,任她戳来指去,不发一言。
一家人连春节都在医院里度过,病床前吃了顿饺子,哄睡了虚弱干瘦的娃儿,秀秀她妈继续睡在隔壁病床上,小俩口便一起出门,实在太累,就近找了间最便宜的日租房,进去一阵腐烂的臭味。床只那一张,大河冲了澡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坐在床边,突然就被秀秀从后面抱住了。
先洗过澡的她散发着廉价沐浴乳的味道,十分无助地在大河背上蹭了蹭脸,她双手环着大河的腰,低声道,“怎么办……借不到钱……医生说如果情况不好,还要再动一次手术……大河,我好怕……”她低低地说着,手臂慢慢地往下移。
大河在她碰到危险区域前有些尴尬地掰开她的手,向前走了一步坐在破皮的沙发上。而她呆呆地跪坐在那里,看着他。
“早点睡吧……”大河低头说,弯腰要在沙发上睡下。
突然一个发黄的枕头被甩到他脚下。
“我晓得你不想碰我!我晓得你嫌我脏!”秀秀突然发起狂来,她抠抓着床单歇斯底里地尖叫,“我生的娃儿也是残废!你嫌弃我们娘俩拖累你!你宁肯把钱给那狼心狗肺的一家子都不留给我女儿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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