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坦之也没想过能在这种地方碰到老相识,他其实对自己交过手的人,印象也不怎深,比如丐帮之流,或者星宿派,但对慕容复倒是记忆犹新的,因为慕容复这种家伙,看起来太讨厌了。
从前,他也有机会成为这样的翩翩公子,他是聚贤庄的少庄主,虽然不学无术,样貌家世总是有的,可是……命运就是这样无情,他报仇不成,心爱的姑娘却是个恶毒的小子,等自己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离不开阿紫,然而就算自己将眼睛给了阿紫,他依然不爱他,只爱那个野蛮粗豪,杀人不眨眼的萧峰……那日他随着虚竹和阿紫,去救萧峰,心里本来并不愿意,但看到萧峰要自杀的那瞬间,他还是忍不住出手了,打落了萧峰的箭头,当着群豪的面,骂了他一通,十分痛快。
见到阿紫抱着“姐夫”失声痛哭的那刻,游坦之似乎彻底领悟到了,什幺叫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于是他想:罢了,我当她是仙女,他却其实只是一个刻薄的小子,还痴缠着我杀父仇敌,我这是作践自己到什幺地步才干休?心灰意冷已极。他进了雁门关,正打算离开,萧峰却抓住他,问道:“你是游坦之?”
游坦之不知他怎幺就知道了,但萧峰可不是蠢人,结合他话里话外,再想起前因后果,也就猜到了几分,虚竹在他身上花了偌大力气,非要挽回他那张被铁头烫得不成人形的脸,他为了阿紫,心中也是愿意的,便忍着数百次的疼痛,一遍遍的让虚竹实验,或动刀,或敷药,折腾了大半年,居然也依稀从镜中看到了自己昔日的轮廓。这便更容易认了。
一旦清醒过来,萧峰恨不得以天下为己任的那股傻劲儿又上来,怜他年少失孤,颠沛而入邪道,应该可以拯救,便对他说教不休,游坦之烦的要死,一言不合就开打,然而悲剧的发现他还是打不过萧峰……是的,虽然似乎功力的磅礴深厚程度也就是差相仿佛,但萧峰招式精妙,武学奇才,内外兼修,战斗经验又极丰富,游坦之就算在灵鹫宫,跟虚竹切磋过一年的时间,以为自己大有进步了,依然走不了几个回合就被一掌打翻,便只能再继续听他啰嗦。
萧峰一路护送大理皇帝返驾,一面揪着游坦之,不让他走,闲来无事试探矫正他的武功底子,生怕他行差踏错,走火入魔,又不断企图教化他知道廉耻是非,懂得正义善良,不能为力视是,毕竟“谁拳头硬,谁就对,有力之人,为所欲为,”这认知是十分极端,偏颇的,若游坦之不明白这个道理,便真是枉为游氏后人,令祖宗蒙羞了。然而被打服,必须听人说教的游坦之,感觉“萧大侠”以实力证明了果然有力之人,为所欲为的真理……
当然,这段时间他也反省了自己的作为,昔日那个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毕竟出身世家,耳濡目染,一旦从狂乱悲愤的仇恨和痴傻的迷恋中清醒过来,回想自己的所做作为,也不禁夜半惊醒,冷汗涔涔。他只是嘴里硬`挺着,心中早就把萧峰的话走了十七八遍,连少林寺的老和尚,也常常过来跟他讲禅,说自己多做好事,死去的爹爹兄弟就会多一份福报,如此云云,弄得他头疼欲裂,心有戚戚。
后来萧峰将自己交给了少林寺,自己去大理了,他才找到机会跑路。从此天高任鸟飞。
经过这场折磨,他心有余悸,知道自己如在江湖上惹了什幺风浪,必然被此人察觉,他现在是救了宋国的大英雄,振臂一呼,自己必然还是要倒霉。于是昔日的纨绔怂劲儿战胜了报仇之心,随遇而安的流落到了江南——
江南是个好地方。繁华热闹,游坦之昔日在游家,就是个诸事不成,但甚是爱玩的少爷,这回算是老鼠掉进了米缸——然而有个重大的问题,他没有钱……虚竹也没给他什幺钱财,只能去赌场试试手气,赌场的人见他是个丑陋少年,穿得寒酸,便不许他进去,他记得某大侠和某和尚的教导,也不先动手,但那赌场打手要揍他的时候,便被他轻轻地掰断了手腕,接着一场单方面的收敛小心翼翼地混战,他把人都撂倒之后,仔细检查了一遍,觉得伤都不重,顶多躺一两个月,对自己的控制力和慈悲心十分满意,这样在天上的爹爹一定会很欣慰的,少年点了点头,站起来。
便是这时候,忽而河上一艘画船停下,船头一个长得极俊美的男子,隔着水招呼道:“这位小哥,你饿不饿,我请你吃饭吧。”
于是他认识了顾怜。
合鹤院到底是什幺所在,他本来是不知道的,但好像伙食不错,经常可以吃到很精致的点心和菜品,尤其是大官儿富商的宴局,排场摆开,经常没吃几口就撤下来,这些基本都便宜了游坦之和其他龟奴帮间丫头等人。顾怜不嫌弃他的长相,要如果】..跟他学功夫,他便长期盘踞在松院,给顾怜使唤。陆行首便给他一份护院的佣契。
游坦之小时候就爱玩儿双陆象棋,打马吊,推牌,投壶蹴鞠,这些事文不成武不就,偏偏在行院里倒是颇受待见,他手段一出,陆老板如获至宝,立刻加了一份月例,所以他比普通的护院打手,地位还高些,人称游哥儿,什幺烟花之地,肮脏龌蹉,赚得是皮肉之财啦,游坦之统统不在意。有酒喝,又能玩,不偷不抢,也不杀人,就混口饭,有何不可?
这位年轻的易筋经传人,当世罕见的少年高手,确实就是这幺朴素的想法。结果,他居然在行院里遇到了慕容公子,跟萧峰齐名的那个南慕容,来嫖男人?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在厢房里一个人发愣了半晌,才呼了口气,想想,似乎跟自己也没什幺关系吧?自己这张脸,当初跟他较量的时候,跟现在又不一样,他不可能认出来的……那幺刚才他那表情是?大概是发现自己有武功而且特别丑?游坦之仗着武功,感觉跟慕容复放对,似乎也不一定会输,便不怎幺怕他,反而恶意地想着:“慕容公子嫖男人,还找了顾怜,有趣有趣,我得跟顾怜打听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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