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中的步道旁遍植安石榴树,取其多子吉祥之意。因整座宫阙都建在灵泉之源上,花木随意生发,并未依着时节。应昀垂目跟从在内侍们行列之后,茫然地目送火红的榴花被天风簌簌吹落,穿廊飞去。
他尚无封号品级,也不配乘坐宝辇云车,唯有手持蔽面扇同内侍步行。初入宫那几年还有自以为贵的妃嫔意欲捡软发落他,未几便都沉寂下来。羽皇近侧的亲信倒都略知隐衷,只噤声为尊者讳。
锦履踏过地面绒软层叠的落英。每一动,垂在华贵烟霞帔上的八缕如意押步便一响。坠角金铃嗡鸣,珠玉琳琅相切,余音清越悠长,极为动听。
应昀忽而便想起垂髫之龄的旧事。他在凌霄寝房里乱翻东西,无意找到一条结着璎珞丝穗的漂亮小金铃铛,见它精巧玲珑,便再舍不得放下。
犹记得凌霄忍笑告诉他,这是名唤禁步的闺阁器物,用以给出阁的妇人家押裙匡正仪态的。可他偏生对那串漂亮铃儿爱不释手,硬要拿回去玩。
昔日天下尚未经历争王巨变,凌霄当时还十分溺爱他这个小表弟,闻言无可奈何地拿银剪截取下一束头发,取了金铃给他编成手环。
“你这小蠢泥鳅,戴了押裙坠儿,以后便嫁给哥哥作妻子。”凌霄揪着他的脸颊如是调笑说。
谁料少小玩笑,竟冥冥成为孽缘。回溯前事,应昀只觉肋骨下旧伤牵连刺痛,简直锥心。
恍惚间有人在耳旁叱责一声,“宫人止步!跪下候见。”原来已是到了辰极殿外。
门下婢虚半打起珠帘,内间出来一个簪金佩玉的美貌红衣少女,边走边皱眉问,“来者何人何事?陛下正忙着翻阅贡册呢,可有奉召?”
领头的内侍见是羽皇左右的大宫女梓樱,连忙上前赔笑禀道,“奴才们岂敢擅入,是陛下宣召应宫人陪侍。”说罢身子微微侧让,露出后头跪着的应昀。
宫规森严,但凡身份卑下或戴罪的宫人不可以肮脏之身玷污尊贵者视听,须垂首披发,持蔽面扇遮掩面目方可出行。应昀是金鳞龙族的皇子,血脉澄纯,容貌殊异,虽然俯身遮面,一头灿烂绚丽恍若赤金的长发披垂于地上,光华熠熠,绝无可能将之与旁人混淆。
梓樱探头一望来人,立时便领会了,暗道自己不当心。她是羽皇少小时的贴身婢女,明白这两人之间种种,更深谙羽皇不欲外人道的心事。
内侍只见梓樱忽而笑容满面,放柔了嗓音道,“既是奉召陪侍,就快扶进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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