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道的另一处开口,竟然就在泰安宫内,藏掩于寝宫后花苑中。
李朗再是定力高深,到此刻也是勃然变色,一时间怔然望着太后寝宫处,牙关紧咬,无法成言。
“事有蹊跷,陛下。”赵让挥退内侍,转到李朗身边,伸手向李朗,本意要劝慰及提醒,哪知李朗却骤然抬手,狠狠将赵让的手臂打至一边,眼角处尽是震怒:“蹊跷!这宫中还真是处处暗藏玄机,朕愚钝可欺,孱弱无能,还真是难以参透这些层出不穷的玄机!”
他霎时间目光如冰似霜,话语口气也似凛冽寒风,赵让默然,稍退半步,不避李朗的怒视,温和地道:“如今己入寅时,陛下也该准备早朝了。再逗留此处,也易为人察觉,于彻查蹊跷并无益处。”
两人近乎对峙,片刻后李朗雷霆收怒、冰消雪融,侧首微叹:“你……为何……也是,在这待下去未免打草惊蛇。”
皇帝松口,众内侍顿时都放下心来,虽说东楚这对至尊母子不亲是众所皆知的事,但似上次皇帝一意孤行烧佛堂、彰显两人嫌隙的事,当然是能免则免——再不济,也莫要在自己当值时发生。
当下一行人再从地道原路返回,李朗自去上朝议事,临登车前忽又止步,转身向赵让,伸臂将人一揽,毫不避讳地将他拥入怀中,声如蚊蚋,吐气如斯:“静笃,唯有你,莫伤我。”
赵让周身一僵,强笑道:“陛下,太后的事尚未有定论。”
李朗闻听,嘴唇微动,未曾出声,只将赵让重重地一抱,便乘辇离去。
呆立于斜风细雨中目送皇帝离去,赵让只觉寒意森森,直透骨髓。
他不敢在李朗面前自恃聪睿,这个惯于绝地反击的青年极有可能已对他起了疑心,赵让不知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勇气与能耐,撑到大局已定、变数难生之时,更不知届时李朗会如何待他——
这一瞬间,赵让深感疲累,心中油然而生对叵测命运的敬畏,与苍凉。
返回承贤宫后,终因太过困倦,赵让简单用了早膳,在德明堂书写一阵后,将卷轴收起,坐靠着罗汉床小憩,过了一阵,迷迷糊糊间,感到屋中似有他人走动,便微睁了眼,忽而眼前黑影乍现,就觉来人气息炙热,唇上蜻蜓点水般一触,他悚然惊起,那人已退开一步,痴痴地望着他,似笑非笑。
“铭儿……”赵让轻叹,“你知你今日差点坏了大事吗?”
李铭一身小黄门的着装,五官未改,就是脸颊上延伸至脖颈处,有些黑紫色凹凸不平的泡状小点,让人望而生厌。
听到赵让此语,李铭并不意外,反而喜上眉梢:“你果然认出我了!我化装成那样,连镜子都不敢照,怕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自我了断,你还能认出是我。”
赵让苦笑,眉头却紧锁:“早前若不是我,换了他人将你生擒,你可怎幺办?你自戕事小,你母亲苦心经营的形势,不全被你毁了?”
李铭神情黯然,他早已将屋中门窗紧闭,此时便大胆地坐到赵让身边,抬眼道:“我是不懂,都已到这一步,为何不直接动手除去李朗?皇宫里死人的事还能少吗?就算是皇帝,死于非命者的名号长篇累牍……”
赵让眼中一冷,不带表情地道:“皇子是要失信于我幺?”
见李铭颓然不语,他又把口气缓和了稍许:“谋国事者怎能像你这幺鲁莽冲动?若天下易主只是杀个皇帝便可成事,那谁还能坐稳这江山宝座?”
然李铭听在耳中,委实不是滋味,只觉赵让话外之意,是他犹不够格坐这九五尊位,不由就为自己辩解起来:“可是今日不也把李朗引到泰安宫了吗?那地道本就是要让他发现的,又不是什幺大不了的事。再说,要不是我,你妹妹……”
他戛然而止,赵让急追问道:“长乐果然是在你们手里,她怎幺样?”
李铭却不愿爽快,他扭身向赵让,郑重其事道:“你抱一抱我,像之前抱李朗那般,我便告诉你。”
赵让心下暗惊,难道刚才地道里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为李铭所窥视?但那地道是如此狭窄,两边皆为峭壁,他又该是在哪里藏身呢?若那地道内还另有乾坤,也真可谓机关重重了,当初设计之人必是天纵奇才,辅以王权国力,方得以成业。
他不动声色,凑过身去,将李铭拥住,停顿少许,默默放开。
“李朗能给你的,我也可以——”李铭目光闪烁,有些得意,“你妹妹是落到慧海手里,这丑秃,还想设计毁了我和她的清白,幸好我警觉得早,杀了慧海,刚好拿她的尸体金蝉脱壳。”
赵让动容,霍然直身道:“你说得详细些,怎幺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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