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一顿,他不无委屈:“静笃怎幺突然关心起李冼下落?还有,你为何要打我?”
“那不是……”赵让不料李朗直截了当,倒有些脸红耳热,话语间不禁吱唔起来,干咳声后方道,“自轻自贱的话莫要再说了。无论你曾做过什幺事,既已是皇帝,就是领受天命之人,谨守慈俭,为当为之事,尽该尽之责便了。血亲人伦,身在天家,也无可奈何,你且当是受国之垢,是为社稷主吧。”
李朗倾酒入喉,莞尔轻笑,赵让的慰籍之词如此特别,感情他适才只是不悦于自己那自怨自艾的口吻,故而出手教训?
“阿朗应是记得,我长女之死,与一刻有‘卍’字形的玉箫有关?那正是太上皇赐予之物。”赵让道,稍稍迟疑后,接口,“虽说事后玉箫已为叶颖所毁,但因那‘卍’委实太过独特,不能不牢记在心,然就在昨夜,我还曾见过上刻此标识的乐器。”
以李朗的聪明,赵让无需将话说尽,他便已然领悟,双眉猛然一跳:“是李铭所弹的古琴?”
他一惊之后却又即刻转喜,笑吟吟对赵让道:“你假意要琴箫合奏,站于李铭之前,是担心他加害于我?”
赵让哑然,片刻才笑道:“那琴并非是李铭的,而是太后身边,一名法号慧海的女尼所有。阿朗可知那人什幺来历?”
“慧海?这事难不成和大崇恩寺有什幺瓜葛?”李朗怔然,这事显然出了他的意料之中。
大崇恩寺就在金陵城内,近城南门处,早在东楚定都之前便是座佛寺,是李朗的祖父扩修提名,之后便成了皇宗贵戚烧香拜佛之地。
李朗疏离佛道,甚至颇有些厌恶,登基以后将皇室对大崇恩寺的施舍供奉掐断,吝啬到连一个铜板也不送寺庙的夸张地步。只是太后却是心慈之人,笃信佛祖,要在泰安宫设佛堂供每日佛课诵经,在她的坚持之下,李朗方以太后之名,令大崇恩寺寻觅一名精通佛法、品行过人的女性僧侣来,便是慧海。
本以为是韶华老去无所依傍的太后穷极无聊的消遣之事,既无伤大雅又不生祸端,李朗唯一牵挂的血亲便只有与他相依为命受尽折磨的母后,在这鸡皮蒜毛的事上便随母后性子,任她而去,不想今日听赵让一说,顿时入坠云雾,事情仿佛并非如此简单。
“我明日前往泰安宫请安时候,再详细问母后那慧海之事。”李朗阴沉下脸,“这中间到底能有什幺关联?难道李冼真的未死?那为何快六年了,却不见他有一点动静?”
他自言自语地说完,觑见赵让欲言又止,笑道:“静笃有话尽管开口,你我已然袒露相交,还有什幺说不得的?”
这打趣又令赵让自觉耳热,心中暗暗苦笑,果不愧是“年轻雄才”,“举大事”之人,厚颜无耻到令人难望其项背,他再有顾虑,此时也在李朗教人如沐春风的笑意中冰消雪融。
“臣……我只是在想,如今禁军魏一笑头领在其间是什幺角色?”
李朗一怔,这已是赵让再次提及魏一笑了,既然赵让不顾挑拨离间的指责而再三质疑魏一笑,李朗也不得不认真相待,他细细追想琢磨,终是向赵让摇了摇头:“此人改弦易辙之前,我便与他打过交道,他并不是如你这般的读书武将,心怀‘天下大志’,此辈出生入死,不过是‘富贵险中求’,我如今能给他功名利禄,他没道理背叛我。”
赵让不语,如今虽说两人已算解开心结,开诚布公,不过要动摇李朗对魏一笑的印象,势必要提到上回御驾谢昆驻营地时,魏一笑曾与他暗地谋划离宫出逃。
这事要在如今气氛下向李朗坦承,赵让感到棘手,知道李朗并未真正放下心防,担心他又要胡思乱想。
继而转念,魏一笑之事尚可搁置,经他提点,李朗想必也有所警觉。赵让便另起话头道:“宫中错综复杂的事由,陛下还当多加操心,毕竟天家若乱,社稷不稳。”
李朗点头:“我如果】..◎自然晓得。李冼的下落……看来终是不能轻易作罢。是了,静笃,你那内侍的后事抚恤,虽说有内府支出,你要不要另行赠予他家人一些财物以表心意?”
赵让本就有此打算,听李朗主动问起,心下感动,情不自禁地握住李朗的手。
“另外,”李朗的心思却显在别处,他沉吟问道,“以你看,李铭母女是否卷入其中?我是要子玉牵制谢昆,谢家既要除,她们二人当是再无用处。”
这话似发问又似喃喃自语,赵让默默无话,只将李朗双手都置入掌间虚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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