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自己问了愚蠢的问题,他摆摆手。
谁能掌握到一个黑手党首领的动向?哪怕他在停在终点站的列车上面做什么百万的交易,也不奇怪吧。
他继续往后退了几步,最后一班列车,赶着回家过圣诞节的人群正在远离。他在空荡的站台上转了个圈,百无聊赖的看起了身后布告栏上的火车日程表。有些显旧的玻璃上面有着日积月累的划痕,又因为前些天一场大雪所带来的温度,它上面一定结过冰,看上去还蛮明净。
他哈了口热气,玻璃上很快出现了白雾。鬼使神差般,他脱下了右手的手套,一笔一划的在白雾上写下一个名字。
L,E,V,I.
“Levi?”
旁边突然响起了稚嫩的声音,像小孩刚刚学习识字时一般,这个对他来说有些沉重的名字,被如此小心翼翼的,单纯又郑重的说出来。
他愣了一下,偏过头,看见了那个棕发的小鬼。
“利威尔?”那个小男孩眨了眨他漂亮的绿眼睛,握着旁边父亲的手,歪了歪头慢慢地问道,“大哥哥,那是你的名字吗?”
“不,不是。”
现在还不是,他转过身,继续把视线投往站台。
但很快他就要继承这个名字了。
跟一个小鬼说这些对方也不会懂,他不喜欢和陌生人多说话。特别是那种突如其来的,看上去就很容易削人防线的,温暖的东西。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往旁边撇了两眼,有点儿印象,这好像是刚才那一家三口的其中两位。母亲不在,大概是在车厢里遗忘了什么东西吧。
小鬼头还在看着他,那眼神怎么说,有些憧憬和期待。一旁的大人推了推眼镜,笑的温和。
又一次鬼使神差般,他朝那个小男孩走过去,然后慢慢蹲下来。他揉了揉他软软的头发,手感很好。也许这很不礼貌,他从没做过这种事,但是他现在这样做了。小鬼好像有点紧张的缩了下脖子,他试图把眼神放温和些,果然那小鬼很快就笑开了。
“你叫什么名字?”
如果他回答了,他大概会记住那个名字,莫名地会这样觉得。
那小男孩张了张嘴,正要回答,突然一声细微的声响传入的小利威尔的耳中。也许在寒风呼啸中,圣诞节的赞美诗中,匆匆的脚步声后,没有人会在意这种声音。就算是听到了,也大概不会多想。但是他不一样,作为德国最大黑手党首领唯一的儿子,他能分辨出那种装上消音器的手枪连开三枪的声音。
急忙站起身,他试图稳定情绪。他朝小男孩的父亲点了下头,快速的说了声抱歉,便向车厢门口跑去。
他没仔细做什么心理准备,有枪声响起的地方还能有什么。他跳上车厢,朝着隐约有人声的地方跑去,没过多久就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熟悉大衣和黑色皮手套,还有对方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
“父亲。”他闷闷的说道。
“里维,你怎么在这里。”
“我……”
“先回家再说。”
眼中闪过了欣慰,男人给了他拥抱。他却感觉到了男人大衣口袋里还发烫的枪。
“父亲,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很多年后利威尔再想起自己的父亲,十二年前的老利威尔时,会觉得自己已经将父亲那时候说的话遗忘在了漫长的时间中。
他说,“抱歉,里维。”
半晌,他又说,“生日快乐,利威尔。”
那个时候的他并不知道父亲这句话的意思,在三年后父母的葬礼上他已经差不多遗忘了这个平凡的,两千零一年的柏林的,寒冷的冬天。
同样的,那些他不知道的事——在一群黑衣人的护拥中,他跟在父亲身后离开了站台的时候,如果他稍稍留意那个布告栏,就会看见另一位父亲抱着他的小小儿子,还在等着已经等不到的人。
他不知道那个小鬼会要求他父亲把他抱起,然后模仿着他的动作,往玻璃上哈着热气,再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就在“LEVI”的右边,歪歪扭扭的多出了几个字母。
LEVIEREN
在后来十二年的漫长洗礼后,那个冬天就像不存在一般的,被两个人都遗忘了。十三岁整的利威尔关上车门,隔绝了百米外站台上的尖叫声。他不知道的哭喊,奔跑,摔倒,昏迷,遗忘,正要发生在刚刚与他邂逅的人的身上。
不过那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
连同玻璃上紧挨在一起的名字一起,找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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